當代智性詩歌特點論文

時間:2022-07-20 05: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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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智性詩歌特點論文

容提要:結合魯揚的智性詩學理論論述黃金明⑴本世紀初的智性詩歌的特點——城市與農村碰出的文化因子——新的鄉土情結,并講述他的詩歌影響,中肯地肯定他在本世紀初所取得的成就。

“五·四”是中國新詩的起點,然而,在其后的好幾十年來也沒有得到很好的發展。建國后到改革開放這段時間,新詩更不如從前了,被一層濃濃的意識形態所束縛而失去了自身尊嚴。在這層外衣的監控下,無數老一輩的詩人不惜出賣自己的意愿,更是出賣了藝術,無病呻吟地歌功頌德,甚至產生像農民“詩人”王老九這樣的順口溜詩句:

種地想起,周身上下增力氣;

走路想起,千斤擔子不覺累;

吃飯想起,蒸饃拌湯添香味。就連建國前在詩壇享有盛名的郭沫若在建國之后也一副嘴臉的媚態!在重大的歷史事件中,郭老往往會發表詩詞表態。比如,1966年9月9日發表題為《》的詩詞,歌頌“”的到來;“四五”之后,寫了《水調歌頭———慶祝無產階級十周年》;五個月之后,中國的政治格局發生了變化,被粉碎,郭老又寫了一首《水調歌頭·粉碎》慶賀!這與他前期寫詩的心態完全變了味!在這個時期,被我們后人真正看得上是詩的詩歌是隱匿于民間的地下詩歌,這主要以黃翔⑵詩人為代表。

改革開放之后,人們的思想空前解放,詩人們將不再受“主義”“階級”“革命”等意識形態束縛,創作開始內化,也即關注自己,注重個體的生存狀態,藝術手法也開始發生變化,意象與象征交織互用,于是在這個階段就產生了“朦朧詩”,震撼了整個中國詩壇,并以破竹之勢影響無數青年人,摧毀了老一輩詩人這股僵化的詩歌力量,成為中國新詩的一個亮點。隨后,在此基礎上,中國新詩不斷地發展,乃至出現不同的詩歌流派,如“第三代”詩歌、“中間代”詩歌及“七十后”詩歌等。

中國新詩在變化發展著,深刻地影響著人們,然而廣東詩壇卻在靜水不流,處于詩歌運動的邊緣地帶。眾所周知,廣東在歷史上一直是一個文化弱省,后人干脆戲稱它為“文化沙漠”!面對這種尷尬的局面,任何一個作為廣東的知識分子,都有義務盡其所能、盡職盡責地為廣東的文化傾出自己的一份熱情,使其活躍起來而不至于死氣沉沉。

近年來,廣東的詩壇比較活躍,這有賴于他省份的詩人流入,如來自廣西的安石榴、來自安徽的魏克,還有來自四川的女詩人肖音、來自吉林的王小妮,也有來自他省的詩歌評論家北窗等。一個地域的文化要真正發展起來,其實更多的還得依靠本土的文化人,因此,廣東詩壇要充分地發展,到根本上還得依靠本土詩人挖掘、繼承和創新??捎^的是,在本世紀初,廣東的本土詩人迅速成長,不但為廣東詩壇注入了新的活力,也成為全國詩壇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這股力量主要以詩人黃禮孩⑶和黃金明等人為中堅。

本文著重探討的是廣東詩人黃金明。黃金明憑著敏銳的心靈、高超且成熟的寫作技巧以及深邃的哲理、思想,在本世紀初打造了一系列優秀的短詩及長詩,如短詩《一座建筑物的倒塌史》、《老街的傷感之歌》、《變形記》等,長詩《洞穴》、《農婦陳高英的一生》等。

這一系列詩歌呈現在廣東詩壇,預示著智性詩歌在廣東出現,有些詩作甚至比智性詩寫作的提出還早。智性詩歌寫作是魯楊⑷首先倡導,時間是2003年9月份,宣傳陣地是中國詩歌論壇。他在《魯揚智性詩學》中的序言就提到:

“智性寫作的提出——緣于‘智性時代’的來臨!”

“是時候了!是到了清算——和清掃中國詩壇這些垃圾的時候了!尤其縱觀當今世界詩壇大師輩出——而我們中國‘著名詩人’不少,中國‘大詩人’不少,甚至好像還出什么‘大師級詩人’??!可真對中國詩歌真有建樹,對中國漢語和中國文化真的作出貢獻——寫出一篇代表中國詩歌文化高度的經典詩作的寫詩人——你找不到一位!”

由此可看出,智性詩歌寫作是在一定的背景下提出的,它的目的在于拒絕“垃圾”性的盲目寫作,復興我中華的詩歌大國。就“智性詩歌寫作”解題,那么,何謂“智性”?何謂“智性詩”?又何謂“智性寫作”?

魯揚在《魯揚智性詩學》就這三方面作了詳述:

“智性是一束光,是一束源于一切,溶于一切,而又棄離一切——行走著的——一束橫貫遠古——當代——抵達永遠的——擊穿萬代的愛之光。它超時間,超世界,超人類——它與時間在一條線上,閃著與宇宙共時的光澤——它吸著我們人類目光,滿足并實現我們人類進入時間,進入永恒——與宇宙同化,萬物合一的欲望?!?/p>

智性詩是智性詩人透悟宇宙、世界和萬物之后——而用他們身邊樸素事物為‘代碼’——給我們編制的常人未發現,不可知,不可解——卻可‘操作’一種‘詩體’。也就是說,智性寫作是走在陽光下寫作——它面對是陽光、空氣和水——這些大地之上樸素事物。這種‘自然狀態’下的行走——使它擁有鮮活——自然生命的同時,也使它時刻處在人類精神之大道上——詩之正途上?!?/p>

“智性寫作,對詩人而言——是一種愛的努力,是多種感官雜交后的體驗——是廣博的知識和深刻的思悟——交媾而誕生的一種語言。是詩人與萬物交合撞擊之后所發出的聲響——是大靈魂的歌唱!”

綜上三方面所述,我們理解到,智性詩歌寫作并不是每一個詩人在寫詩的時候都能做到,它是詩人領悟宇宙、世界和萬物之后,結合自身的經驗,以豐富的語言寫出與光一樣具有永恒性的詩歌。由此,我們可以總結出智性詩歌寫作的三個特點:無限性、超越性、靈性。在此,我們必須澄清這三個特點的內涵:

無限性,指的是智性詩歌本身就具備一種源遠流長的廣闊度,這種廣度就像一束光,它與時間同在,無處不在,給詩歌——無論是體裁還是藝術——都帶來了革命性的廣闊度,它讓人一看,就感受到與宇宙同化、萬物合一的想象體驗和身心領悟。

超越性,是在智性詩歌的無限性的基礎上引出的概念,指的是智性詩歌不再束縛在詩歌本身以及現實本身,它不是一味的平面無限延伸的,是超越宇宙、世界和萬物的,甚至超越時間,達到“無”的境界,它將會給讀懂它的讀者帶來全新的自我升華——無我而有我!

靈性,是就寫智性詩歌的詩人而言的?!遏敆钪切栽妼W》認為,“任何流派隨著定義和命名而宣告死亡的——藝術探索因為明確化而趨于目的性——保守性寫作——這樣就不會有什么進步,更不會有創新”由此,我們可以看得出,其實靈性抒情實質就是詩人對“自我世界”的“清空”,不受任何詩歌流派所左右的同時,還要堅持以“我”——人類的心靈——為中心,不斷地在肯定與否定中寫詩。

了解了智性詩歌及其特點,我們將目光轉回黃金明的詩歌上。在下面的論述中,我們將從下面三個方面展開:

一、黃金明本世紀初的詩歌堪稱智性詩歌的理由。

二、黃金明的智性詩歌的具體的特點。

三、黃金明的智性詩歌的深遠意義。

一、黃金明本世紀初的詩歌堪稱智性詩歌的理由。

早期的詩歌是與音樂、舞蹈融為一體的,后來才獨立自成一體,逐步形成了抒情言志的詩歌。抒情言志詩歌在唐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讓冥府中的前人自傲而死而瞑目,讓后人仰慕而自慚形穢。五·四之后,中國詩歌開始擺脫古詩的禁錮,結合白話文的特點,借鑒了西方的詩歌形式,開創了新詩的格局,并一發不可收拾地壓倒古詩的復起,成為中國詩歌的主流,一直發展到如今。

中國新詩既然作為一種以嶄新的形式出現中國的詩壇上,自然與傳統的古詩不同,它更多的是注重詩歌內涵的表現藝術(如象征、隱喻等),而不再單純是為了抒情言志,以達到詩人認識世界的目的。然而,中國新詩在其發展的道路上,遠離了傳統而又走遠了傳統,將自己置身于一條崎嶇的山路上,艱難地爬行著——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在其過程中,中國詩壇上分化出各種不同的詩歌的流派,各有各的詩學主張。這種現象本身是好事,然而,流派間的爾虞我詐,互相攻擊對方的現象普通存在,這不但沒有很好地促進詩歌的發展,反而妨礙了詩歌的成長。也有不少詩人為了追求新奇,引起詩壇的所謂轟動,從而達到名利雙收的目的,不惜出賣了詩歌的尊嚴,將詩歌拋進了人類的倫理禁區,不但污辱了詩歌的藝術美,還公然向人的道德觀念發起了挑戰。

面對這種詩壇局面,黃金明遠離了這群人,勇敢地獨行在詩歌的大道上,尋找屬于自己也屬于詩的詩歌關懷方向。正如筆者在詩生活網站()看到他的一篇文章《詩人要揭示世界的秘密》(——在“2002年·中國首屆民間詩歌發展研討會”上的發言)所說的:

“我的抱負不是摧毀某個詩歌秩序或重建新世紀的詩歌王國,而是通過整合人類的優秀精神產業,無限地擴大人類心靈國土的邊疆與揭示人類生存遭受的苦難——我肩負著歌頌與批判的雙重任務,換言之,我將傾盡全力去揭示這個時代人類狂歡或痛哭的心靈,尤其是靈魂的抽泣?!?/p>

由此我們可以大致感受到黃金明的詩歌關懷方向:揭示人類靈魂深處的苦楚!在他的詩歌中,這種詩歌的關懷方向無處不在,他的長詩《洞穴》⑸尤為突出?!抖囱ā分v述了一個人持著鐵鍬在挖洞,越挖越深,無窮無盡……這個洞穴到底是什么?《洞穴》的末尾寫道:

他終于完成這個洞穴

猶如荷馬完成了他的史詩

洞穴的深度讓他暈眩

他把鐵鍬投了進去,聽不見回聲

他把自己投了進去,看不見影子

最后,他把地球也投了進去

一顆藍色的泥丸在碗底滾動而無人覺察。

我們可以從這些詩句中感受到洞穴的可怕性,它不但可以將一個創造它的人吞掉,還可以反過來去改造創造它的人,使他泯滅人性地埋藏自己的家園——地球——讓整個人類最后悄無聲息地沉埋在這個洞穴中。這時的洞穴,已經不再是挖洞人最初的那種收藏著“希望”的洞穴了,如《洞穴》中有一小段講述這了這種“希望”:

也許,他根本就不是在挖洞

而是在掘取地下的東西

譬如埋藏在歲月深處的地雷

譬如一個時代的肖像和勛章。

它是無限膨脹的欲望缺口,它吞噬的不僅是挖洞人,還有他的同類,乃至地球,甚至宇宙。在我們世俗人的眼里,“凹”的概念的可以盛裝事物,可以盛產事物的概念,往往是美好事物的象征,可在黃金明的眼中,他已經將這“凹”概念抽象化,他看到是一個無限深的“黑洞”——工業時代的人的膨脹的欲望!

對人來說,毫無欲望地生存是痛苦的,因此,有著必要的欲望,可以振作一個人生存下去的勇氣,然而,可悲的是,人類的靈魂深處,有著我們自身也無法控制的欲望。黃金明的長詩《洞穴》,揭示的正是這種人類靈魂深處的苦楚!

從智性詩歌的三個特點(無限性、超越性、靈性)來感知,這首長詩給人最深的意象是洞穴,但它又不局限于洞穴這個意象,它包涵了這個意象又超越這個意象,這讓讀者讀后,感受到的已經不再是洞穴本身了,而是由洞穴引申出一系列抽象化的哲理和冥想。這樣的成功有賴于詩人黃金明以他獨特的視覺——“一種愛的努力”,即對事物傾出具有終極性的熱情,換言之就是上面所提及的——揭示人類靈魂深處的苦楚——對世界的深刻領悟。

這首長詩寫于2003年2月份,發表于2004年,就其寫作的時間來看,比魯揚提倡智性詩歌的時間——2003年9月份——還要早。因此,我們可以斷定,盡管黃金明沒有接觸魯揚的智性詩觀,但他以他出色的靈性,寫出了這么一首具有智性的詩歌,這無疑是詩人通過“一種愛的努力”而具備了這種與宇宙、世界和萬物同在的能力。

那么,是不是說黃金明所有的詩歌都具備了這種高度呢?這我不敢肯定,但我始終相信魯揚在他的《魯揚智性詩語》中提及的一句話:

真正的詩人只是為人類心靈而活著的——他作為人不幸的深度也是他成為偉大詩人的高度。

我想,既然黃金明如他所說的那樣——將傾盡全力去揭示這個時代人類狂歡或痛哭的心靈,尤其是靈魂的抽泣——與魯揚的這句話——真正的詩人只是為人類心靈而活著——不謀而合,他又何嘗不是一個真正的詩人呢?那么,至少,我們可以從這位詩人的出發點就能看到他的詩作的高度,如他寫于2001年的《老街的傷感之歌》⑹,下面從中摘錄一些詩句以饗讀者:

雨一直在下,頹廢的街道

開始變得泥濘。雨點像釘子

撒落了一地,我的皮鞋

被刺穿了。

請讓我

把這座城市灌醉,把街頭的

流浪漢灌醉,把哨兵一樣的

街道樹通通灌醉

一條老街

有它庸俗和瑣屑的美,有它

永不飄散的氣味。木殼收音機

蕩漾著鄧麗君的歌聲,隔壁傳來

一對年輕夫婦的爭吵。

雨一直在下

請讓我像路邊的垃圾桶

被醉鬼一腳踢翻,傾倒出心底的詩篇:

這暗啞的雷霆,這腐爛的閃電!

這首詩寫的是城市的一條老街。在城市里,一條老街意味著新舊交替,見證了城市的崛起和發展。然而,在黃金明獨特的視覺——揭示人類靈魂深處的苦楚——這條老街是頹廢的、泥濘的、充滿情欲的、庸俗而瑣屑的、暗啞和腐爛的。事物的未來往往是難以預測的,時空的變化不掌握在人的意志中,面對這條隱沒在繁榮里的老街,作者出發了顫抖的聲音——這暗啞的雷霆,這腐爛的閃電!

這句詩向我們預示著什么?雷霆本是震耳的,閃電本是霹靂的,此時卻是暗啞、腐爛的。換言之,反觀一座城市,試問:它的繁榮背后是什么?也許這首詩已經告訴了我們——繁榮,往往要付出代價——這樣一條存在我們人類當中的定律。

二、黃金明的智性詩歌的具體的特點。

我們知道,智性詩歌具有無限性、超越性和靈性三個特點,黃金明的智性詩歌同樣也具備了這些抽象性的特點,這在上面已經有所論述。然而,抽象離不開具體,具體也離不開抽象,那么,就黃金明的智性詩歌的具體特點來說,則是這三個特點的延伸,這也是詩人領悟世界——往往是抽象的認識——之后,通過詩的形式,形象而具體地展現出來的關鍵所在。因此,黃金明的智性詩歌的具體特點是什么,將是本文著重探討的話題。

首先,我們了解黃金明,也即詩人本身。

且看一首他為自自己而寫的一首詩《詩人傳》:

他是大海的蔚藍一角,在浪花上雕刻

自己的肖像。衣柜落滿了月亮的灰

在更深的庭院傳來了

水龍頭的滴嗒聲,他擰緊了情欲的瓶蓋

但掩不住心底的歉疚:他猶如大鯨

使大海過度膨脹。他是月亮的灰暗部分

使每一重庭院的陰影得以延續。他夢見

他醒來了,但一片樹林仍占據著

他四肢更深的睡眠。一個塑料袋的春天

給他帶來了足夠的色彩、聲音和光線

他成功地錄制了青草生長的聲音

并拍下了鳥兒武斗的畫面。風吹過草地

沒有誰比搖晃著兩排水罐的奶牛更美

更美的是草地上的回聲、空虛和遺忘

僅有一棵長成鑰匙的果樹是不夠的

它身上掛滿了無數鎖形的果實。他看見

河水像封條貼住了大地的嘴巴,燈火

還來不及發出。當他一踏入這座小鎮

就永遠失去了它。遙遠的星辰

炫耀著光亮和闊大的空間,爐膛燃燒著

往昔的炭火。他發覺腳下走著的街道

正在消失,他手中的紙筆已無力紀念遺忘。

可以說,這是一首陌生的詩,詩句充斥著大量被修飾后而深感陌生的意象,如“情欲的瓶蓋”、“塑料袋的春天”、“鎖形的果實”、“大地的嘴巴”等。意象的陌生,又意味著詩中的內涵陌生化,如詩句“衣柜落滿了月亮的灰/在更深的庭院傳來了/水龍頭的滴嗒聲,他擰緊了情欲的瓶蓋/但掩不住心底的歉疚”、“他夢見/他醒來了,但一片樹林仍占據著/他四肢更深的睡眠”等,初一看,還頗讓人費解的。

然而,了解不了解一首詩,難點不在于詩本身難不難,而在于讀者和詩人達到共鳴與否。因此,了解這首詩,得首先了解黃金明。

黃金明是“七十年代后”出生于廣東化州市的農村,如今居住在繁華都市廣州,并以詩人、作家的身份享有一定的名譽,得到身邊的朋友及鐘愛于他的作品的讀者肯定,對于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他,這無疑是他命運的轉折點,正如在《詩人傳》寫下這樣的詩句——“一個塑料袋的春天/給他帶來了足夠的色彩、聲音和光線/他成功地錄制了青草生長的聲音/并拍下了鳥兒武斗的畫面”——來向讀者傳達了他的成就感。然而,生活著就意味著苦悶,世事沒有一帆風順的奇跡,生活在大都市的黃金明并沒有因為自己走出了農村而快樂起來,在都市也同樣有著割不斷的苦悶,正如他在詩中拿“月亮的灰”、“情欲的瓶蓋”比喻,詩末的一句“遙遠的星辰/炫耀著光亮和闊大的空間,爐膛燃燒著/往昔的炭火。他發覺腳下走著的街道/正在消失,他手中的紙筆已無力紀念遺忘。”讓人讀后,不禁心酸。如果說“星辰”、“光亮”和“闊大的空間”是一個人的成功象征,那么,修飾“星辰”的“遙遠”呢?也許,成功的概念不在于他人,而是在于自己,或許詩人也認識到這一點,于是出發了很無奈的聲音——他發覺腳下走著的街道/正在消失,他手中的紙筆已無力紀念遺忘。

關于這首詩,作者也在《關于及其他》⑺中作過解剖,如詩人說:

正是基于這種考慮,我嚴格按照我的寫作理念完成了《詩人傳》。我的每一首詩都是純粹理性的產物(連染有超現實色彩的《音樂重新升起》和大開大合、恣肆的《變形記》也概莫例外),說是“主題先行”亦無妨。我要寫的不是具體的詩人,而是抽象的詩人。我試圖去寫詩人的光榮和宿命。詩人的任務是揭示世界的秘密,這是一種泄露天機的危險的工作。它如蛆附髓,吸附在每一個詩人的靈魂深處,吞噬著每一個詩人的夢想、精血和青春。我看見有的人在詩歌世界外面徘徊,窮畢生之力依然不得其門而入,我無法說出我的辛酸和悲哀。這讓我想起金魚缸里的金魚,金魚缸就是它的局限和宿命。越深入詩歌的人,越會深切感受到詩歌的挫力和危險。這種傷害就是寫作上的焦慮、才氣枯缺的沮喪以及難以超越自己的悲劇。鑒于我對詩人孤獨處境的考察,我毫不掩飾這首詩的悲觀色彩:“他手中的紙筆已無力紀念遺忘?!?/p>

《詩人傳》體現了我“跟生活保持距離”的主張。我在詩中大量使用了抽象詞語,我試圖以歌謠的形式概括出詩人的命運,我不關心瑣屑的日常生活,更不關心所謂的敘事性。我覺得一個自信的詩人應該冒著飛矢流石去勇敢地建立他的詞匯表,他藉以完成自己的正是這些跟他融為一體的詞語。

看了這兩段話,《詩人傳》似乎與作者無關,寫的而是全體的詩人,正如他所說的:“我要寫的不是具體的詩人,而是抽象的詩人?!比欢?,一首詩的產生,首先是基于作者的體驗,因此《詩人傳》或多或少帶有作者的自傳色彩,作者在《關于及其他》沒有提及到自己的自傳色彩,大概是謙虛。

其次,我們整體感知黃金明的詩歌,尤其是他的寫作風格。

黃金明在《詩論(2002)》⑻明確地提出了他的創作理念——“呈現性寫作”的形式和“抽象概括”的方法,并對兩個概念作了闡釋:

所謂呈現性寫作,就是一種如何把人類經驗更加完整更加透徹地表達出來的藝術。換言之,這就是一種冷靜客觀、準確全面地書寫人類經驗的寫作。

在認知的過程中,從不同事物之中,舍棄個別的、非本質的屬性,抽出共同的、本質的屬性,并使之歸結成為概念,這就是抽象概括。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黃金明的詩歌創作理念很大程度上是“呈現性寫作”與“抽象概括”相結合而衍生了“經驗的抽象”的寫作,如《變形記》⑼便將經驗的抽象這種創作理念發揮得淋漓盡致?!蹲冃斡洝吠ㄟ^講述了一個男人在物欲橫流的城市,曾經混得如魚得水,然而,風流一時,最后還是絆倒在自己所作所為中,被煩瑣的生活所累贅,如詩句這么描述他的:

他愛上的那個女子

既是他的毒藥又是他的解藥。他接通身上的電源

進入了庸俗的家庭生活,馬上被病毒入侵

他發現自己就是那種如蛆附髓的病毒

在網絡上高速傳播

他不停地說著甜言蜜語

最后變成了一塊糖果——情欲的巧克力

在她的嘴唇里融化。他踩著一棵大樹向天空走去

發現自己就是那棵樹,挽留不住風

挽留不住腳下的泥土。

他就是那個風流成性的唐·璜

進入過一個個處女的身體,仿佛一把色情的鑰匙

打開了無數把嶄新的鎖頭。

那個緣木求魚的人,那個火中取栗的人

那個跟生活扭打成一團的人,終于跟生活同流合污

沆瀣一氣

詩人巧妙地將他所認知的經驗,并采用了魔幻的手法把詩中的男人抽象化。詩中,這個男人就是“幼林”、“病毒”、“情欲的巧克力”、挽不住風的“樹”、“家具”、“壞脾氣的公交車”、“色情的鑰匙”、“一扇門”、“一架榨油機”、“丑陋的鼴鼠”、“鐵鍬”等。這些由這個男人變形而成具有深刻象征性的事物,無疑是黃金明將“呈現性寫作”和“抽象概括”相結合——經驗的抽象——而取得的成功。這類的詩歌作品在黃金明本世紀初的詩歌中是普遍存在的,如上面所引用的《老街的傷感之歌》、《洞穴》等,這與黃金明的詩歌堪稱是智性詩歌離不開的。

因此,整體感知黃金明的詩歌,把握他的詩歌風格,要從黃金明的創造理念,即“呈現性寫作”和“抽象概括”相結合——經驗的抽象入手。我們知道,黃金明本世紀初的詩歌絕大部分是智性詩,與智性詩的三個特點無限性、超越性和靈性的對比,黃金明提出來的詩歌理念無疑是三者的具體延伸,再縱觀黃金明的詩歌,那么在他的創作理念再具體延伸出來的又是什么呢?

黃金明的作品中,有不少是筆者喜歡的詩句,下面再摘錄一些:

雨一直在下

請讓我像路邊的垃圾桶

被醉鬼一腳踢翻,傾倒出心底的詩篇:

這暗啞的雷霆,這腐爛的閃電!(老街的傷感之歌)

我是一把傾斜的梯子。人流洶涌

烈士成了橋梁。我在人群中

辨認著我的臉龐。不要打斷

荷馬的朗誦。不要驚動

凡高的耳朵。(風在緩慢地吹……)

是誰在說,一座建筑物的倒塌也變得難以察覺?

它類似一棵大樹緩慢、漫長的衰老?在燈火通明的工地上

一座新建的大樓正在一堆瓦礫上生長。我的骨髓殘留著

出生之前的記憶:一座建筑物的陰影,一堆玻璃的碎片。(一座建筑物的坍塌史)

遙遠的星辰

炫耀著光亮和闊大的空間,爐膛燃燒著

往昔的炭火。他發覺腳下走著的街道

正在消失,他手中的紙筆已無力紀念遺忘。(詩人傳)

這一切,依稀發生在細雨瀝淅的春天

桃花盛開,燕子飛翔,父親拉著雙輪木車邁上了

泥濘的斜坡。姐在十八歲出嫁,我在十二歲遠走他鄉。(一九八六)

這些詩句洋洋得意,恣意奔瀉,浩然正氣但又細致入微,洋溢著不拘一格的寫作風格,若就黃金明本世紀初所有的智性詩歌來看,我們將會發現在他這種寫作風格的支撐下,出現大量與農村和城市相關的意象,如《老街的傷感之歌》中的農村意象“泥濘”、“曠野”、“烏鴉”等及城市意象“出租屋”、“小酒館”、“流浪漢”、“垃圾桶”等,組成了一個新的文化因子,即體現了黃金明的“新的鄉土情結”。

這提及的“新的鄉土情結”有異于“鄉土情結”。新的鄉土情結是知識分子生活在現代工業進程中所萌生的文化現象,具體地說,它是發達地域與落后地域交織一起所產生的。鄉土情結則往往是知識分子在忽視了城市文化或對城市文化采取對抗的前提下,而對鄉土思慕的情感。

黃金明所萌生的“新的鄉土情結”,離不開他在農村成長的回憶,也離不開他在都市生活的歷程,在本世紀初的詩歌作品中,你很難說他在否定城市,或者在否定農村,他摒棄了僵化的“鄉土情結”,他采取了合作的態度,因而在他的詩歌里,我們一方面可以看到城市的文化因子,也同樣可以看到農村的文化因子,兩者是緊密結合一起的,構成了一個新的文化現象。

評論黃金明詩歌的一些作品,則沒有看到黃金明這種“新的鄉土情結”,如筆者在“一刀文學網”()看到來自廣西的廣東詩人石安榴在《黃金明詩歌當下評述》認為黃金明“在城市中被鄉村絆倒”,“他至今仍然為自己卑微的出生和成長支付著代價,仍然無力擺脫家鄉烙在他身上的情感和物質負累”。換言之,這實際上是點出黃金明的鄉土情結,而忽視了城市對他深刻的影響。筆者認為,黃金明并沒有“在城市里被鄉村絆倒”,相反地,他更積極地利用了在鄉村的生活經歷,也即在面對兩種地域(鄉村與城市)文化的矛盾沖突中,他采取了合作的態度。如他的詩歌《老街的傷感之歌》便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這首詩體現出兩種——城市和鄉村——文化因子,且兩者是互相體現的,少一方則體現不出另一方。我們在此探討的不是兩種文化因子好與壞,而一個方法論,我們不能因為詩中對城市作了一些否定就斷定黃金明“在城市里被鄉村絆倒”,適應不了都市的文化。

三、黃金明的智性詩歌的深遠意義。

上面講述到黃金明的“新的鄉土情結”,本質上說,是社會現實生活就造了他這種情結。在黃金明本世紀初的智性詩歌當中,有大量詩作體現出他這種交織著城市與農村文化因子的“新的鄉土情結”,一方面與他出生于農村有關,一方面與他生活在城市有關,但更多的,是與這個時代背景有關系。

目前,中國社會,尤其是東部沿海地區,正處于一個由農村逐步城鎮化的過程,在這個尚未全面轉軌的過程中,城市與農村必然是緊緊依存在一起。黃金明也因采取了合作的態度,將兩者緊密結合一起,也有力地映射了這個時代特征。如他的詩歌《一座建筑物的坍塌史》。我們知道,任何事物都有其誕生、成長、成熟和衰老的過程,建筑物也不例外,它終將有一日消失在大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人類新建的建筑物。時代的發展正是要付出這種代價,千百年后,我們誰能斷定自己所見的建筑物還能存在。同樣的道理,千百年前的人們,他們又如何能斷定在貧瘠的土地上有這么一座我們今人居住的城市。這首詩歌的意義正在于這種哲理的透視,在農村逐步城鎮化的過程中,不止一座建筑物的坍塌,在人為的建設下,將是越來越多的建筑物消失,在同一塊土地上將冒起另一座新的建筑物。

黃金明的智性詩歌還體現了憂患的儒家思想及深邃的哲理。《野地詩章》⑽寫到一片生態野地被人類掠奪的過程,作者發出了控告的聲音:

所有的野地都變成了城市的郊區

“所謂大自然

便是城市與城市之間種莊稼的空地?!?/p>

一陣風吹彎了

樹木的年輪,那是天鵝的鬼魂在嘆息:

“人類在世界的傷口上居住而不知羞恥?!?/p>

黃金明的詩歌哲理是深邃的,他在《關于及其它》中提到:詩人的任務就是提示世界的秘密??梢?,凡是本質性的哲理,只要黃金明認識到,往往會在詩歌里透露出來,就如上述的《野地詩章》,除了痛斥人類肆意破壞生態自然,冥冥之中也在告訴人們,當人類的欲望毫無節制的膨脹,擁有的“家園”越多,實際上失去的家園也隨之越多。再如《變形記》,那個被現實生活各種物質所取代的男人,想必是作者是想通過他來表達大部分都市男人的生活,借此透射出人在創造生活的同時,最后也成為了生活的奴隸這么一個深刻的人生哲學。

再次,就是黃金明本世紀初的智性詩歌對廣東詩歌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作為一個廣東本土詩人,黃金明的智性詩,目前尚未被人們所認同,但這并不影響他在廣東詩壇的份量,他“呈現性寫作”和“抽象概括”——經驗的抽象寫作——的詩學主張,再加上在詩歌創作中的不繼實踐,足以讓人感受到,廣東詩人并不矯情,寫詩的背后,同樣也有著強大的理論支撐。他在詩中所透出的“新的鄉土情結”,呼喚著詩人們采取合作的態度對待生活的創作方法論,無疑是一筆留給后人豐富的財富。

尾文:

詩,離不開詩人的悟性以及對奔放的情感適當抑制。作為一個后來者,以我的淺識看,我覺得黃金明的詩歌存在一些缺點——理性壓抑不住感性的奔放——一些詩歌的在有限的框架內過于飽滿,甚至膨脹,繁復了些。如《野地詩章》。該詩分三節,第一節講述野地被人類掠奪之前的繁榮景象,第二節進述人類掠奪的景象,第三節講述野地被人類掠奪后的景象。作者洋灑灑地就分別用了21行、39行和28行這么長篇幅來記述,筆者認為這首詩完全有可能將三小節合并,然后這個框架內,抓住要點作有限記述,而不是飽滿或膨脹的記述。

有關解釋及參考資料來源:

⑴黃金明,男,1974年出生于廣東化州。大量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詩刊》、《詩潮》、《花城》、《新大陸詩刊》(美國)等報刊。有作品入選《2002年度中國最佳詩歌》、《現代詩經》等國內外30余種選本,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語、日語。著有詩集《大路朝天》及小說多種?,F供職于南方日報報業集團,是廣東文學院第二屆簽約作家。

⑵黃翔,男,1941年出生于湖南,是一位少有杰出但又被歷史埋沒了而為人鮮知的詩人,著有《野獸》、《獨唱》等極少詩作發表于國內報刊,后因特殊的歷史原因,他于上世紀九十年代旅居海外直至如今。網絡信息時代,這位老詩人出現在由華裔共建的文學網站“文心社”,并在該網站發表了一些時期的地下詩作、評論及大量散文。

⑶黃禮孩,男,1971年出生于廣東省,已出版詩集《遠遠的雨》、《十二月的陽光》等,主編《詩歌與人》等。

⑷魯揚,男,1971年出生于山東省,網名“魯西狂徒”,2003年5月創建中國當代詩歌論壇,是壇刊《中國當代詩歌》的主編,同年九月份首次提倡中國“智性詩”寫作。主要作品有《魯揚智性詩》、《魯揚智性詩語》和《魯揚智性詩學》。

⑸《洞穴》(長詩),2004年發表于《山花》(2004年第5期)。

⑹《老街的傷感之歌》(短詩),2002年發表于《詩潮》(2002年第3期),其后被收入《2002年度中國最佳詩歌》(詩刊編,漓江出版社2003年版);收入《現代詩經》(伊沙編,漓江出版社2004年版)。

⑺《關于及其它》,2002年發表于詩刊(2002年10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