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經濟學人力資本研究
時間:2022-06-04 02:5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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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西方經濟學中“人力”成為資本的邏輯及其必然性
對于人力或勞動力,西方經濟學的主流——新古典派長期以來一直是將其看作與資本并列的生產要素之一(西方主流經濟學并不區分勞動和勞動力)。由于普遍采用機器進行生產的工業化時代對勞動者技能的要求不高,甚至還有去技能化的傾向,這讓新古典經濟學家們長期滿足于把勞動視為同質的生產要素,只對其作量上的考察,而不關注其質上的差異。隨著投入在勞動上的資源(如兒童撫養、教育、健康和培訓等)逐步增多,勞動質上的差異開始凸顯,這就讓部分新古典經濟學家萌生了用勞動的差異和分化來解釋經濟增長和收入分配等重大經濟問題的動機。為了能在稀缺資源配置的統一研究框架下考察資源對人力的投資以及比較人力投資和物力投資的回報,進而產生了將人力視為資本的技術需要。而新古典派對資本的認識也早已為這種需要打下了基礎。這首要表現在把資本視為一種生產要素,不考慮它和勞動之間既相互依賴而又相互對立的社會關系,而只考慮二者之間存在的技術關系。也即在新古典看來資本是生產要素K,勞動是生產要素L,K和L之間可以相互替代的假定就已經包含了對K和L本質上一致的認同。其次,資本特征之一是生產性。新古典派認為,資本就是生產出來的生產工具。勞動毫無疑問是生產性的,而且隨著人們為獲取更多知識和技能等勞動能力所作的投資日益增多,在新古典學者看來,勞動能力本身也可以類比為是由于投資而生產出來的一種特殊生產工具。再次,資本的特征之二是預見性。新古典派特別強調資本的未來收益性,而對人投資的動機正是未來能取得更高的收入。因而勞動者擁有的通過投資而來的各種技能就與其他資產一樣,都形成了對未來收入的預期。這正是可以將人力視為資本的正當性理由之一。由此可見,在新古典傳統中已經完全具備人力資本概念誕生的條件。馬歇爾只是出于對傳統的尊重和對合乎市場用語的考慮而沒有將人力納入資本的范疇,舒爾茨等人完成的最終確立了人力資本概念的所謂重大“突破”也就是捅破最后一層窗戶紙而已。從事后來看,新古典經濟學家對勞動看法的轉變和人力資本概念的提出是不可避免的,也是順理成章的。盡管有人把人力資本概念的提出視為自“凱恩斯革命”以來經濟理論的又一最重要的豐富與發展,①但是事實上,人力資本理論遠不能稱之為一場革命,因為它完全是在新古典理論的框架下展開研究的,無非是把過去對物的研究轉向了現在對人的研究(王海杰,2006)。比如,人力資本理論體系的大廈就直接建立在新古典經濟學的兩大基本原理之上,一是個人選擇理論,即人力資本投資取決于個人(或者他的父母)在從事目前賺錢的活動和從事目前“虧本”但能夠提高個人的生產能力以致增加將來收入的活動之間所作的選擇,合理的選擇是讓人力資本投資的邊際收益率等于資金的機會成本(絕對利息率);二是邊際生產力理論,即人力資本投資能夠提高個人將來的生產能力,個人未來能獲得更高的工資水平就是因為其未來擁有的更高的“邊際生產力”。因此,在西方主流經濟學視野中,舒爾茨等人將“人力”稱為資本,只不過是在生產函數中增加了一種過去沒有考慮到的新的生產要素而已。總之,人力資本概念的提出將新古典經濟學對于物質資本的分析工具擴展應用到對勞動者人力的分析上,是資產階級經濟學無視或有意抹殺勞資對立關系的一貫做法。因為,至此作為一個基本解釋層次的勞動的概念已經消失了,并被并入到了資本的概念中,人力資本和物力資本之間(以及因此在它們的所有者之間)的區別純粹是一種形式上的區別。兩種資本都是“由根本相同的方法來積累——節約——和根本相同的目的——對將來收入高于現在收入的選擇”。人力資本和物力資本看起來“在本質上是如此的相同以致它們有相同的姓氏:H資本和P資本”。西方主流經濟學家并非都贊同人力資本理論的觀點,而且從該理論誕生起也確實招致了不少來自正統經濟學派的批評。比如,哈里•沙菲爾基于三點理由認為,西方主流經濟學把資本概念普遍地用于人是得不償失的:其一,“對人的投資”與對非人力資本的投資是有本質區別的,由于人的需求的復雜性,為提高人的才能而花的費用并非都指望獲得一筆貨幣收益,因此以預期收益來在各種投資機會中作出合理選擇是可疑的;其二,很難區分消費支出與人力資本投資支出,即使能夠劃分清楚,也無法說明人的收入當中哪一部分是來自于對人的哪一項投資;其三,即使都可以分開,以此作為公共政策制定的依據也極不明確。再比如,麥拿文•熱得爾認為這種理論與其說是解決倒不如說是回避了不同質的勞動分配問題。還有很多人對“人力資本”無法納入新古典經濟學的投資-收益函數、人的知識和技能并非是一個單純的投資問題以及人力資本計量模型存在諸多缺陷等問題提出了各種批評。然而,這些經驗主義的批評只是說明人力資本理論還有進一步的工作要做,比如更好地以模型做分析,更精確地測定相關的變量等。在是否可以把人力視為資本這一根本問題上正統經濟學家們集體噤聲,這就充分說明至少在取消勞動和資本之間本質差異這一點上人力資本理論所做的努力看起來是成功的。顯然新古典經濟學家們并無意糾纏于人力是不是資本這類“細枝末節”的問題,相反他們倒是很樂意和人力資本理論家們一起高興地看到,現在每個工人都變成“資本家”了。例如,美國經濟學家瓊森認為“從社會思想的觀點來看待這個理論(人力資本理論——引者注)的最重要意義在于,在發達的工業社會里,工人是最出色的資本家”。然而,把人力視為資本即使從人力資本理論本身來講也是牽強的,原因是舒爾茨等人對人力投資的強調并不必然能引出“人力資本”的概念。明塞爾就承認,“技能”、“勞動質量”和“人力資本”這幾個術語在他的研究中是等價的。而且把人掌握的知識與技能看作是人力資本一來面臨著計量上的困難,二來也難以與物力資本價值作比較。人力資本理論家們一定要將“人力”稱為“資本”,應該說完全是出于技術上的需要,為了讓自己的理論能更平滑、順暢地嵌入到新古典經濟學的分析框架中去。這很難說是對理論的科學發展,而且更重要的是主流經濟學對人力資本概念的默許為日后的資本泛化埋下了禍根。西方很多學者受人力資本的啟發,不斷將越來越多的東西冠以資本的稱謂,例如知識資本、智力資本、結構性資本、顧客資本、文化資本、社會資本,甚至還有權力資本、道德資本等,似乎在市場經濟中已經沒有什么是不能被稱為資本的了。問題是,當一切都成為資本以后,資本也就變得什么都不是了。主流經濟學家對此只好采取鴕鳥政策,他們自覺地在需要的時候把人力資本概念當作無需討論或解釋的擋箭牌拿來用一下,同時又很明智地始終不把人力資本概念或理論完全納入主流經濟學理論體系中。為此,馬克•布勞格預言人力資本理論研究框架會逐漸衰落,但是很難想象從新古典經濟學中自然推論出來的東西走向衰落了,新古典經濟學本身還可以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馬克思對于資本強調的是其社會關系的屬性,而不是物性、生產性或者收益性。前者和后三者的區別在于前者取決于多主體,至少是雙主體之間的多方面互動,后三者則均取決于單一客體的特性。因此,馬克思對于資本的認識完全不是和新古典經濟學在同一個認識層面的,西方經濟學對資本的認識還停留在物本身或物物關系上,馬克思對資本的認識已經深入到物背后的人人關系上。下面從資本關系的幾個特點來看為什么在馬克思理論體系中人力絕不可能成為資本。首先,資本不是一種自然存在。資本的一些載體可以是一種自然存在,和歷史無關,但資本作為一種關系顯然不是從來就有的。資本出現的歷史前提是雇傭勞動關系的存在,也即勞動力成為商品。資本家手中的貨幣只有購買到勞動力商品之后才能蛹化為資本。換言之,沒有與勞動力商品的交換關系就沒有資本,勞動力商品賣給資本家之后,工人得到了勞動力商品的價值,資本家得到了勞動力的使用價值。然而,甲人力所有者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勞動力商品賣給同樣只有人力的乙人力所有者的,也即一個只有人力的所有者不可能去雇傭另一個人力所有者。所以一個人的人力是絕不可能成為資本的。其次,資本不是一種獨立存在。資本的目的是要實現價值增值,而要想取得剩余價值就必須依賴于生產過程中對勞動力的使用能創造出大于勞動力自身價值的價值。由于工人的勞動力已經作為商品賣給資本家了,因此生產過程中勞動力的使用,進而勞動創造出來的全部價值包括剩余價值就都與工人無關而全部歸資本家所有了。剩余價值在這種情況下表現為了資本家資本的附屬物,而不是工人勞動的產物。然而,資本是無論如何不可能離開工人的勞動而實現自我增值的,實質上資本價值增值的秘密正是源于資本所有者對他人無酬勞動的占有。也即剩余價值是工人生產的,應該歸工人所有卻被資本家憑借生產資料所有權而強占的東西??梢姡Y本的存在離不開其所有者對他人勞動的剝削關系。因此,人力所有者即使實現了某種所謂的自我雇傭,也不可能憑借對自己人力的占有而去占有別人勞動的成果。所以人力還是不能成為資本。再次,資本存在的形態并不固定。資本不在乎自己采取什么形態,而且它要保持作為資本的資格就必須不斷地變換自己的形態。具體來講,產業資本必須在運動中相繼采取貨幣資本、生產資本和商品資本的形態,只有在不斷的循環過程中才能不斷地實現價值的增值。事實上,資本在生產資本這個形態上是可以以人力的方式存在的,即當工人的勞動力賣給資本家以后,勞動力就成了資本家生產資本的一部分。但是工人的人力在出賣之前不能是資本而只能是商品,出賣之后雖然被并入了生產資本當中,卻只能是資本家的資本,而不是工人的資本。更重要的是,工人的勞動力必須投入生產,必須作為資本家“生產資本的一個器官”,唯有如此,工人勞動力的潛能才能得以發揮,工人才能繼續生存下去。如果工人不能與資本家形成雇傭與被雇傭的關系,不管工人接受過多少教育,擁有多少“人力資本”,都一樣沒有用武之地,只能坐等勞動力價值貶值,這哪里有一丁點資本家的神氣!可見,那種說工人擁有自身人力資本而成為資本家的說法無異于是癡人說夢??傊?,從馬克思把資本理解為一種關系,一種雇傭工人和資本家之間的階級關系的觀點來看,人力和資本分別由分處于這種關系兩頭的所有者掌握。因此,人力和資本本身就是互相對立、互相否定,同時也是互為條件的,一方絕不可能成為另一方。如果非要把人力說成資本,那么資本的概念和關系本身就被消滅了,與此同時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全部深刻的揭露和科學的洞見也就被消滅了。一句話,如果承認人力資本概念就等于放棄馬克思經濟學說而與西方庸俗經濟學說同流合污。馬克思對此的認識是非常清醒和堅決的,比如他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論述到資本和勞動力的交換時,就曾多次強調二者是作為異己的東西相互對立的,絕不可以混為一談。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二卷中也明確說道:“勞動力根本不是資本;工人不是資本家……”甚至馬克思早在現代人力資本理論泛濫的近一百年前就已經批判過庸俗經濟學把人力看作是資本的傾向。在《資本論》第三卷對生息資本和利息的考察中,馬克思針對資產階級經濟學家把勞動力看成是提供工資這種利息的資本,曾一針見血地指出:“資本主義思想方法的錯亂在這里達到了頂點,資本的增殖不是用勞動力的被剝削來說明,相反,勞動力的生產性質卻用勞動力本身是這樣一種神秘的東西即生息資本來說明?!恍矣袃杉虑椴挥淇斓睾瓦@種輕率的觀念交錯著:第一,工人必須勞動,才能獲得這種利息;第二,他不能通過轉讓的辦法把他的勞動力的資本價值轉化為貨幣?!睉撜f,馬克思在這里的精辟論述已經點到了人力資本理論的死穴,可惜西方經濟學家無視馬克思的批評,在百年之后又對所謂的人力資本問題老調重彈。無怪乎連羅默都承認,主流經濟學這個碩大無朋的共同體,是極為自信且排外的,他們對自己的理論有著一種近乎宗教式、政治運動般的信仰。②由此亦可見一斑。
三、警惕兩種不當傾向
西方人力資本理論提出后打著“重視對人投資”的旗號,表現為一種沒有意識形態的普世價值,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傳入我國以后很快就受到包括很多馬克思主義學者在內的人們普遍的歡迎和追捧。這首先和當時我國經濟社會的大背景有關。20世紀八九十年代國內正處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探索階段,出于向西方發達國家求教市場經濟運行規律的需要,大量西方資產階級經濟學說被引進,其中自然少不了出了幾任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的人力資本理論。其次,人力資本理論的旗號與馬克思“重視對人的發展”的思想具有某種相似性,一度讓一部分馬克思主義學者喪失了警惕性。人們誤以為其代表了一種新的信息經濟時代下科學的新見解,從而對人力資本理論表現出極大的興趣,甚至抱有極高的期望。在這一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幾種不恰當的傾向:其一是致力于從馬克思理論中“挖掘”所謂的“人力資本”思想;其二是試圖將人力資本理論與馬克思的理論進行某種融合或嫁接。這些做法的初衷要么是一種權宜之計,既想迎合西學潮流,又想維護馬學在國內的正統地位;要么是想借西學實現對馬學的某種創新與發展。但是從這些年實際研究工作的效果來看,嚴肅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越來越開始發覺這些做法只能說是懷著良好的愿望卻選錯了前進的方向,既沒有維護馬學的正統地位,也沒有實現對馬學的發展,反倒造成馬克思理論研究中的諸多混亂。如果說這些偏差是認識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走的彎路和付出的代價的話,那么現在應該到了重新審視和正本清源的時候了。(一)試圖從馬克思理論中“挖掘”“人力資本”思想的傾向1.認為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是人力資本理論的依據。比如,有學者認為馬克思有著豐富的人力資本思想,理由是馬克思創立了勞動價值論,就意味著確立了勞動力實際上也就是人力資本在財富創造中的特殊地位。有學者還在此基礎上建立了土地所有者獲得地租、物質資本所有者獲得利息、人力資本所有者獲得利潤的“新三位一體公式”,宣稱解決了公有制與市場經濟結合過程中按勞分配與按要素分配的矛盾。把人力資本理論的成立歸于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可以說是認錯了“祖”、歸錯了“宗”。因為西方人力資本理論主張人力資本和物力資本作為可以互相替代的生產要素共同創造價值,以及人力資本是未來滿足或收入源泉等其實質是以勞動價值論的對立面——效用價值論為基礎的。堅持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就必須否定而不是肯定人力資本理論。對這一點認識不清,就導致有人在所謂的“新三位一體公式”上更進一步,干脆提出人力、物力、地力三種資本共同創造價值的“三元價值論”。這就已經完全走到為了堅持人力資本而拋棄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道路上了。2.認為馬克思對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的劃分是人力資本理論的依據。有學者認為,馬克思把資本劃分為了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的做法“包含著較豐富的人力資本思想”,“人力資本就是一種特殊形式的可變資本”。還有人直截了當在其文章的開篇就寫道:“企業有兩種資本,一是物質資本,二是人力資本。在馬克思的經濟理論中,前者被稱為不變資本,即不創造剩余價值,不發生價值增值的資本;后者被稱為可變資本?!卑疡R克思的可變資本等同于人力資本,顯然是忽視了馬克思對資本是一種關系的強調。前文已經述及,資本確實可以以人力的方式存在,但是必須是人力所有者把人力當作商品賣給資本家之后,人力成為資本家生產資本的一部分,才被馬克思命名為可變資本。馬克思區分可變資本和不變資本的目的不是要說明人可以成為資本,而是為了揭示剩余價值的來源是可變資本(V),而不是全部資本(C+V)。可變資本不能成為人力資本的關鍵在于當人力變為可變資本以后已經成為資本家生產資本的組成部分,為資本家而不是人力所有者帶來剩余。人力對其所有者而言,根本沒有也不可能有任何資本的功能??梢姡民R克思的可變資本來支持人力資本的說法,是對馬克思多么“笨拙的歪曲”(吳宣恭,2005)。3.認為馬克思對資本一般的分析是人力資本理論的依據。有學者認為馬克思所說的資本一般就是不考慮資本所包含的關系屬性,只考慮資本能夠帶來剩余價值的“共同規定”,并據此認為“人力資本具備資本的一般特征”,“將‘人力’視作‘資本’,是對傳統資本概念的擴展”。首先應該指出的是,這種認識歪曲了馬克思對資本一般的解釋。馬克思的資本一般是馬克思對觀察到的個別資本和特殊資本的抽象,特殊資本又是從對無數個別資本的觀察中總結出來的。馬克思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強調“資本一般”是每一種資本之所以成為資本的“共有規定”。馬克思雖然沒有明確指出資本的這種“共有規定”究竟是什么,但是聯系馬克思在其他地方對資本一般、特殊和個別的討論,這種規定絕不能僅僅理解為資本的“增殖性”。馬克思在談到資本的幾種特殊形態時曾經指出,盡管從歷史上看,商業資本和生息資本是比產業資本更古老的資本形式,然而,在資產階級社會當中,產業資本是資本的基本形式,商業資本和生息資本都是其派生形式。顧海良教授指出,馬克思區分資本的基本形式和派生形式,“是理解資本一般與資本特殊關系的關鍵”。如果把“增殖性”而不是“資本與勞動的關系”作為資本的共有規定,就相當于把馬克思對資本的理解退回到資產階級對資本的理解水平上。這無異于抹殺了馬克思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的根本差別。事實上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圍繞產業資本論述的就是資本一般,“增殖性”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還包括資本是一種關系、一種運動、一種制度、一種生產力等規定。③正是在對資本“共有規定”的認識上發生了偏差,讓國內不少馬克思主義學者接受了西方人力資本的概念。為了容納人力資本概念又不得不對馬克思資本的范疇進行拓展,以至于最后把西方經濟學對資本的理解作為了“資本一般”,而把馬克思對資本關系的強調卻視作“資本特殊”,由此就在背離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道路上愈走愈遠。4.認為馬克思經濟學中勞動力概念的含義就等于人力資本。有學者認為,馬克思關于勞動力是“人的體力和智力的總和”與舒爾茨提出的人力資本是“勞動者的知識、技能和體力”的說法類似,由此認定馬克思的“勞動力”與舒爾茨的“人力資本”在本質上是一致的,馬克思理論中已經包含人力資本的思想。這完全是被事物的表面現象所迷惑,看到了二者表面的聯系,卻忽視了本質差異。除了我們前面一直強調的對資本的理解離不開觀察其社會屬性外,馬克思所說的勞動力也是既有其自然屬性的一方面,更有其社會屬性的一方面。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勞動力的社會屬性就是工人的勞動力成為一種商品,是工人唯一能夠出賣且只能出賣給資本家的特殊商品。如果對事物的觀察僅停留在表面現象而忽視對其背后人與人關系的考察,我們就會犯認識上的錯誤。這就好比我們說張三是個高個子戴眼鏡皮膚白的男人,李四也是個高個子戴眼鏡皮膚白的男人,所以張三和李四就是一個人。但是我們如果考慮到社會關系,比如張三是李四的父親,那么張三和李四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一個人,而且事實上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5.認為馬克思關于“知識和技能的積累表現為固定資本的屬性”的論述是人力成為資本的依據。馬克思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分析“固定資本的發展是資本主義生產發展的標志”時,有一段話中提到“知識和技能的積累,社會智慧的一般生產力的積累,就同勞動相對立而被吸收到資本當中,從而表現為資本的屬性,更明確些說,表現為固定資本的屬性,只要固定資本是作為真正的生產資料而加入生產過程”。有人望文生義認為這就說明馬克思也把知識和技能看作資本,進而馬克思也有人力資本的思想。其實只要仔細讀一讀這段話就會發現,馬克思在這里想要表達的意思決不是知識和技能可以成為勞動者的人力資本和為勞動者帶來更多的收入。相反,馬克思在這里強調的是在資本主義雇傭關系下,勞動者的知識和技能被并入到與勞動相對立的資本的力量當中,作為資本家的資本,在生產過程中表現出固定資本的屬性。如果聯系上下文來看,馬克思這一部分論述的是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使用的作為固定資本的勞動資料經歷了從單個人控制的手工工具到機器或者說自動的機器體系的演變過程,而工人則經歷了從利用工具到服侍機器的過程,最后成為機器體系的活的附屬物。也就是說,勞動資料轉變為機器體系后,活勞動開始被物化勞動占有和支配。在這種情況下,一切科學技術的發展,包括工人知識和技能的增加都作為對工人而言異己的力量而表現為資本的生產力。勞動也從對資本的形式隸屬演變為對資本的實際隸屬。由此可見,具有固定資本屬性的知識和技能歸根結底也還是在生產過程中作為資本家的資本被當作剝削勞動和占有剩余勞動的手段。(二)試圖將人力資本理論“嫁接”到馬克思經濟學體系的傾向如前所述,凡是致力于從馬克思理論體系中挖掘人力資本思想的做法最終看來都是由于對馬克思理論本身存在認識上的偏誤所致。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人們認識的深化,馬克思理論體系中不可能包含人力資本的思想已成為學者們的共識。這就又有了另一種不當的傾向,即試圖吸納人力資本理論來修補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范式,或主張將二者進行融合。比如,宋承先(1996)提出用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來為人力資本理論提供價值基礎,從而建立一個融馬克思經濟學與非馬克思經濟學、古典經濟學與新古典經濟學、中國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于一體的新經濟學。屈炳祥(1996)提出勞動力資本化命題,認為一方面勞動力資本化是由于市場經濟普遍存在資本這種“普照的光”的作用;另一方面,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勞動力不再是資本家的資本,而是勞動者自己的資本。而勞動力資本化有利于勞動者主人翁地位和積極性的發揮,有利于公平分配和推動企業股份制改造。王玨、李濤(1997)認為社會主義公有制的本質是讓勞動者從無產者變成有產者,勞動者不僅要擁有生產資料,還要成為自己勞動力的主人。勞動力不僅是勞動者擁有的可以流通的商品,更應該是勞動者擁有的可以分割利潤的資本。任洲鴻、劉冠軍(2008)認為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立和完善的過程中,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不應簡單拒斥西方人力資本理論,而應該批判吸收后者的合理成分,重視科學與勞動的結合,承認勞動力的價值增值性,在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基礎上構建勞動力資本化理論。這些說法貌似兩全其美,既堅持了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又為勞動者爭得了工資收入以外的一份資本收入。且不說我們在對第一種不當傾向的批判中已經指出勞動力資本化命題本身就違背了勞動價值論,而單單就勞動力資本化倡導者的愿望,即有利于勞動者之間的公平分配和提高勞動積極性來說,也是根本行不通的。這種說法的荒謬之處在于,似乎唯有把社會主義社會中的勞動者說成是資本家才能提高其地位和待遇。這種小資產階級的幻想全然忘記了在社會主義社會公有制或集體所有制中勞動者的地位是靠其作為企業的主人,有參與企業管理和決策的權力來保障的;在私有制中勞動者是雇傭工人要受到剝削,但這個時候要靠社會主義普照的光來保障工人的合法權益,而不是靠什么市場經濟中資本普照的光的作用。其實,勞動力資本化主張除了為少數高管獲得高薪提供理論依據外,并不利于收入分配的公平,而且最終一定會損害而不是保護廣大勞動者的利益。這是因為勞動力資本化必然暗含著不是所有人的勞動力都可以資本化的,一定是一部分人,而且往往是極少數的人被認為擁有更強的能力,其勞動力才具備資本化的資格,這本身就是對普通勞動者的一種歧視,是在為收入差距的擴大尋找合理的解釋。④在此基礎上,我國理論界在20世紀90年代還爆發了一場影響力頗大的所謂“資本雇傭勞動”還是“勞動雇傭資本”的爭論。爭論的背景是西方企業制度在演變過程中,經理階層興起并逐步成為企業的主導者開始有權參與企業剩余的分配,以及員工持股計劃等的出現讓分享制公司成為與傳統支薪制公司相競爭的新的企業組織形式。爭論始于周其仁在1996年的一篇文章中提到,人力資本作為天然的個人私產使得人力資本的產權權利一旦受損,其經濟利用價值就立即貶損或蕩然無存。因此,對人力資本所有者的激勵是現代企業理論的核心,人力資本所有者特別是企業家或管理者應該獲得企業的“剩余”。張維迎反對周其仁把人力資本所有者放在比非人力資本所有者更重要的位置,他認為非人力資本相對于人力資本更具專用性,且人力資本不能承擔風險,因此資本家獲得“剩余”,即“資本雇傭勞動”的企業制度才最合理。張維迎的觀點很快遭到了國內一位馬克思主義學者的反駁,而這位學者的反駁就體現出試圖將西方經濟學范式和馬克思經濟學范式相融合的特點。該學者一方面并不反對人力資本的概念,并指出非人力資本表現形式的多樣性和證券化趨勢使其與企業的關系弱化和間接化,而人力資本具有專用性(社會分工造成)和群體性(社會協作要求)的特點使得人力資本所有者才是企業風險的真正承擔者;另一方面又從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出發,認為人力資本所有者才是企業財富的真正創造者,并以此作為人力資本所有者對企業剩余的分享以及最終“勞動占有資本”的企業制度將替代“資本雇傭勞動”的企業制度的根本原因。但是,既然財富都是由勞動者創造的,那么為什么過去一直都是資本雇傭勞動而非勞動雇傭資本呢?對此贊同“勞動雇傭資本”的學者給出的解釋是,其一,過去的資本家既有錢又有才,造成了一個籠統的“資本”概念;其二,過去資本相對于人力的稀缺性。對于第一點,一個資本家既有錢又有才而他自己又親自從事生產活動,可以說他用自己的資本來雇傭自己的勞動,也可以說是他用自己的勞動來雇傭自己的資本。但問題的關鍵是,他作為資本家只雇傭他自己顯然是不行的,他一定要能夠雇傭到別的工人。那么別的工人是因為他的“錢”還是因為他的“才”而受雇于他呢?答案是顯然的。對于第二點,從新古典經濟學的邏輯來看,一種生產要素如果更稀缺的話,只能表明它將得到更高的報酬。因此,即使資本真的稀缺,也并不能作為生產過程中“資本雇傭勞動”的依據。并且,資本事實上早就不稀缺了。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從19世紀末國內資本就已經開始大量相對過剩,正因如此,資本輸出才成為列寧描述的資本主義進入帝國主義階段的一大重要特征。那么,為什么19世紀末在這些國家并沒有出現勞動雇傭資本的現象呢?如果再把其歸于勞動者談判實力和談判技巧的提高,那就更顯然是停留在對現象的描述上了。因此,這些解釋完全是西方經濟學慣用的在現象層面兜圈圈的套路,這樣的牽強附會即使從其自身邏輯和與現實的對比來看也是站不住腳的。更何況它完全回避了馬克思對資本是一種關系的強調,回避了資本家之所以成為資本家的根本原因是占有生產資料。因此工人雖然在過去和將來都是自己人力的所有者,都是財富的創造者,但只要不占有生產資料,就只能被資本家雇傭。換言之,只要資本關系存在,資本雇傭勞動就是天經地義的,要想廢除這種企業制度,就要廢除資本主義的生產資料私有制,用勞動者擁有人力資本作為理由去實現對貨幣資本家的雇傭只能是不切合實際的幻想而已。而且勞動雇傭資本的命題看似有利于勞動者,實際上它一方面客觀默認了過去存在的資本剝削勞動的合理性,另一方面其主張未來勞動者憑人力資本所有權獲得企業所有權還有讓我國國有企業邁向“合理”私有化的危險。可見,類似這種將人力資本和馬克思經濟學的融合,事實上就是放棄了馬克思經濟學而倒向了西方經濟學的一邊。正如吳宣恭教授所指出的,將人力資本理論嫁接到馬克思經濟學是一種“拼盤式的混合”,它無視西方經濟學范式和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范式“在前提假定、概念范疇、理論框架、研究方法、研究對象和理論思維方式等方面存在的巨大的、本質的差異”,這種范式嫁接下產生的“怪胎”,于理論、于實踐都是弊大于利,只會“誤導經濟學研究和發展的正確方向”。
綜上,通過我們對一些馬克思主義學者在人力資本理論問題上出現的不當認識的梳理和批判,我們也深刻感受到人力資本理論在我國的迅速流行是有其深刻原因的,這不是一種偶然,而是在社會主義嘗試建立市場經濟過程中人們一度思想產生混亂所導致的一種必然。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我們接受市場經濟確實意味著要承認資本的存在,而且我們不僅要承認它的存在,還要利用它追求增值的特性來加快我們的經濟發展,通過大量的資本積累去擴大生產,增加就業和繁榮社會經濟文化生活;但是我們必須時刻牢記“在社會主義社會中肯定資本是一件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靳共元,2007)。我們需要注意,發揮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來限制資本運行過程中必然會產生的一些弊端,比如生產過剩危機、生態危機,特別是貧富分化等。我們要接受的是社會主義普照的光,而不是資本普照的光,否則就是混淆了目的和手段。但是,必須強調的是,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接受資本概念不等于我們就要接受人力資本概念,這完全是兩碼事。我們接受資本不是說資本的關系屬性現在已經消失了,而是資本的關系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發生了一些變化,我們要用社會主義的生產關系來對其進行引導和限制。而人力資本概念并不是市場經濟關系中的基本范疇,它是徹底抹殺資本關系的一個概念,表現為一種超階級性。接受它就意味著我們放棄從階級關系的角度來考察社會主義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因此它不僅不能增進社會主義建設事業,而且還會為當前資本發展所帶來的一系列社會矛盾,特別是貧富分化問題、國有企業私有化問題等提供一個貌似“合理”的辯護,這點需要引起我們的充分警惕。
作者: 韓英 單位:1.山西大學商務學院 2.廣西社科聯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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