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學誠的易學研究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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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學誠的易學研究論文

《文史通義》開卷的《易教》上、中、下三篇,是章學誠史學理論的基礎;另外,在全書一些重要的章節中,章學誠以易理闡發對史學的認識,對歷史的見解,這些認識與見解也是章學誠史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要從深層次上認識章學誠史學的特點,應當討論章學誠的易學認識。

章學誠的易學見解

《四庫全書總目》的作者,把中國兩千余年的易學變化,概括為兩派六宗。象數與義理兩派經歷一系列變化。古代易學到兩漢,發生了變化,“一變而為京(房)焦(延壽),入于@①詳;再變而為陳(摶)邵(雍);務窮造化,《易》遂不切于民用。王弼盡黜象數,說以老莊;一變而胡瑗、程(頤)子,始闡明儒理。再變而李光、楊萬里,又參證史事。易遂啟其論端,此兩派六宗,已互相攻駁?!盵1]在這兩派六宗中,李光、楊萬里言易理參證史事,他的《誠齋易傳》以史事言窮通變化,在易學諸家中顯示出自己的特點。

但是我們應該看到,《易》的形成,本來與古代史官的活動結下了不解之緣,《易》的經與傳的思想,與古代史家對自然、對社會認識,又是密切不可分的。因此,無論哪一派、哪一宗,在解《易》時,都不可能沒有一點歷史的影子,都不可能完全脫離歷史解《易》。即使從現象上看,宋學家程頤重經輕史,但他的《程氏易傳》,言《易》理,談社會變革問題,提出要“順理而治”時,同樣是與歷史經驗思考結合在一起,這是其一。其二,楊萬里在易學史上的特點,是“參證史事”言《易》理,而真正地以易學的通變思想,對歷史盛衰變化提出精到的深邃認識,在西漢是司馬遷,在明清之際是王夫之。不能把他們歸之于象數派,但說他們是義理派也不很貼切。這不是兩派六宗所能概括得了的。

章學誠提出他的史學觀點往往與易理的闡釋結合在一起,是他史學理論的重要特色。他提出很多重要的易學見解,在易學史上應當有一定的地位。

章學誠的易學見解,主要的可以歸結為以下幾點。

第一,肯定三《易》之法,以論說古代典制不相沿襲?!段氖吠x》的開篇提出六經皆史、六經皆先王之政典的觀點,就談到這個問題,他說:

《周官》太卜掌三《易》之法,夏曰《連山》,殷曰《歸藏》,周曰《周易》,各有其象與數,各殊其變與占,不相襲也。然三《易》各有所本,《大傳》所謂庖羲、神農與黃帝、堯、舜,是也。由所本而觀之,不特三王不相襲,三皇、五帝亦不相沿矣。[2]

所謂三《易》之法,出于《周禮·春官》篇。杜子春據《世譜》說神農之《易》是《連山》,黃帝之《易》是《歸藏》。鄭玄《易贊》和《易論》則以《連山》、《歸藏》、《周易》為夏、殷、周三個時代的《易》?;矢χk的《帝王世紀》,又以《連山》為炎帝之《易》。顧炎武認為《連山》、《歸藏》非《易》,“而云三《易》者,后人因《易》之名以名之也?!钡浴蹲髠鳌匪淖郑C明在《周易》之外,“別有引據之辭,即所謂三《易》之法也?!盵3]歷代學者如桓譚、王應麟等,皆有論說。章學誠近于顧炎武的看法。但在其注中,他說:“《歸藏》本庖羲,《連山》本神農,《周易》本黃帝。”章學誠又說:

八卦為三《易》所同,文王自就八卦而系之辭,商道之衰,文王與民同其憂患,故反覆于處憂患之道,而要于無咎,非創制也。周武既定天下,遂名《周易》,而立一代之典教,非文王初意所計及也?!韯莨逃兴豢梢?。[4]

章氏所論在史學思想史上相當重要,在易學發展史上也很引人注目。其一,三《易》不同,但三《易》又有相同、相通的方面。其二,《周易》最初源于黃帝,經文王、武王一系列變化,而成為《周易》的。實齋提出自己的見解。其三,章學誠以此說明,學術、制度的變化不是某個圣人的意愿的產物,是“理勢固有所不可也。”總之,最為關鍵的是章學誠肯定三《易》之法的真實用心。章學誠所論,意在說明:“三《易》各有所本”,“不特三王不相襲,三皇、五帝亦不相沿矣?!币簿褪钦f,歷代的學術、典章、制度都在變化之中,時代變化了,學術、典章制度都隨著變化,這是理勢決定了的。這就為他更革學術、變革史學提出了理論上的依據。

第二,論說“易”之精義在變易?!兑捉讨小烽_篇說:

孔仲達(孔穎達字仲達)曰:“夫《易》者,變化之總名,改換之殊稱。”先儒之釋《易》義,未有明通若孔氏者也。得其說而進推之,《易》為王者改制之鉅典,事與治歷明時相表里,其義昭然若揭矣。[5]

所謂“易”有三義,易簡一也,變易二也,不易三也。(參見《周易正義第一·第一論易之三名》)章學誠比較了歷代學者對“易”的釋義,比較許慎、鄭玄、韓康伯、陸德明、孔穎達及朱熹諸家解釋,認為只有孔穎達解“易”的意義最明確,最能體現“易”之精神,而且也最合乎古代《易》的本義。他說:“《大傳》曰:‘生生之謂易?!n康伯謂‘陰陽轉易,以成化生’。此即朱子交易變易之義所由出也。三《易》之文雖不傳,今觀《周官》太卜有其法,《左氏》記占有其辭,則《連山》《歸藏》,皆有交易變易之義。是羲、農以來,《易》之名雖未立,而《易》之意已行乎其中矣?!盵6]章學誠認定“變”與“改”是易義之精髓,體現他的易學一種見解,也反映了他研究易學的旨趣。

第三,提出《易》象包六藝說,論說天道在人事之中,《易》以天道切人事,從而論證了他的道不離器說。

章學誠指出“象”含義很廣泛,他說:“象之所包廣矣,非徒《易》而已,六藝莫不兼之,蓋道體之將形而未顯者也?!边@里所說的象有兩重含義,一,不只是《易》有象,六藝莫不兼有象,可以說是事物普遍性的體現;二是所謂的象,是道在未顯現之前的表現,又是事物必然性的體現。象通于《詩》,通于《書》,通于《周官》,通于《禮》,通于《春秋》。其中“《易》象雖包六藝,與《詩》之比興,尤為表里?!钡恰兑住吩诹囍校刑厥獾囊饬x,他說:“《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闭聦W誠重“象”,但這和象數派說的“象”相比,有了更新的含義。他重“象”,是因為這是事物普遍之“象”,是因為道在其中。

章學誠指出由“象”而得“道”的邏輯途徑。人們見到的,只能是“象”,但也只有通過“象”才可以求道。“萬事萬物,當其自靜而動,形跡未彰而象見矣。故道不可見,人求道而恍若有見者,皆其象也。”求“道”則必須“知類”,“知類”才可以求道。他說:

君子之于六藝,一以貫之,斯可矣。物相雜而為之文,事得比而有其類。知事物名義之雜出而比處也,非文不足以達之,非類不足以通之;六藝之文,可以一言盡也?!蕦W者之要,貴乎知類。[7]

章學誠由“物之相雜而為文,事得比而有其類”,由此出發,說明“學者之要,貴乎知類?!敝惽蟮溃愑质菫槭挛镒陨淼奶攸c決定了的。章學誠在本篇中更提出“象”有“天地自然之象”與“人心營@②之象”,但“人心營@②之象,亦出于天地自然之象?!?/p>

章學誠關于易象的見解,在易學史上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清初學風一個十分重要的特點,是所謂漢宋兼采[8]。但折衷象數義理而無所甄擇,是兼采;有融漢易宋易,有所抉擇批判而能自成一家,也是兼采,如王夫之、黃宗羲、炎兄弟等。清四庫館臣評王夫之的話,很可以說明問題:“不信陳摶之學,亦不信京房之術,于先天諸圖緯書雜說皆排之甚力;而亦不空談玄妙,附合老莊之旨。故言必徵實,義必切理,于近時說《易》諸家,為最有根據。”[9]而惠棟張漢學旗幟,其于易學,如皮錫瑞所說“多采掇而少會通,猶未能成一家之言?!逼ぢ归T推崇焦循、張惠言的易學,說:“近儒說《易》,惟焦循、張惠言最善?!薄皩嵔詫W《易》者所宜急治。”[10]總之,兼采的途徑不一,其結果也不一,籠統地談兼采還不能說明問題。

如果一定分義理與象數,章學誠當歸之義理門戶;他重“象”,卻和象數派不同,實齋顯然不能歸于象數派之中。把他的易學思想,放在有清一代易學發展的背景下考察,可以看出章學誠是重《易》象,而不糾纏于象數、義理之爭,意在恢復易《象》之本義,成其一家之學。

章學誠的《易》象兼六藝說,其要義在于,闡明了道不離器,道在天下事物中。也說明了《易》在六藝中地位,“‘象天法地,以前民用,’其道蓋出政教典章之先矣。”(《易教上》)

再次,章學誠由《易》象兼六藝說,提出“學者之要,貴乎知類。”由象而類,由類而明道,而得道?!胺穷惒蛔阋酝ㄖ?,學術通識者在知類,章學誠為他的學術通識的思想提出了哲理依據。要真正理解章學誠的學術通識,必須了解章氏的易學。

第四,反對讖諱與擬《易》之作。章學誠說:“蓋圣人首出御物,作新視聽,神道設教,以彌綸乎禮樂刑政之所不及者,一本天理之自然,非如后世托之詭異妖祥讖諱術數,以愚天下?!盵11]《易》之神道設教,作為禮樂刑政的一種補充,但并不是圣人的主觀虛構,用章學誠的話,是“一本天理之自然?!敝劣谧徶M術,包括易緯,是“托之詭異妖祥”,則是愚弄天下的一種手段。

章學誠反對后人模擬《易》的作品,說:“后儒擬《易》,則亦妄而不思之甚矣。彼其所謂理與數者,有以出《周易》之外邪?”這些作品沒有新的內容,其中所說的理與數,從根本上說,都超不過《周易》的思想,不過變其象數法式。揚雄的《太玄》及所謂司馬光的《潛虛》一類擬《易》的作品,都不值得稱道。揚雄的《太玄》是“不知而作”,所謂司馬光作的《潛虛》,是“賢者之多事。”

章學誠反對讖緯之作,也批評了擬《易》之作,其用意在恢復古代六經的原貌。他說:

若夫六經,皆先王得位行道,經緯世宙之跡,而非托于空言。故以夫子之圣,猶且述而不作。如其不知妄作,不特有擬圣之嫌,抑且蹈于僭竊王章之罪也,可不慎歟。[12]

這就是說,六經是古代先王經世之作,因此,后人包括孔子都是述而不作。模擬《易》的作品,不能達先圣之用意。章學誠打著復古學旗幟,為他倡經世致用之實學張本。

總之,章學誠的易學是他的學術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是他的學術的理論基礎。關于道不離器,道在天下事物中的論述,是為他提倡經世之學,更革史學的主張提供哲理的依據。

章學誠的易學與史學

章學誠以他的《易》學認識,論說了對歷史、史學獨到的見解,在中國史學史上,相當引人注目。

一、章學誠通過對《易》理的闡發,論說他對歷史的見解。

世界上萬事萬物中有“道”,道并不因為有了人才存在,道在人類出現之前就已經存在。人類出現、社會的形成,是道的體現。他有一段較長的闡釋,說: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笔俏从腥硕酪丫咭病@^之者善,成之者性。是天著于人,而理附于氣。故可形其形而名其名者,皆道之故,而非道也。道者,萬事萬物之所以然,而非萬事萬物之當然也。人可得而見者,則其當然而已矣。

人之初生,至于什伍千百,以及作君作師,分州畫野,蓋必有所需而后從而給之,有所郁而后從而宣之,有所弊而后從而救之。羲、農、軒、顓之制作,初意不過如是爾。法積美備,至唐、虞而盡善焉,殷因夏監,至成周而無憾焉。譬如濫觴積而漸為江河,培@③積而至于山岳,亦其理勢之自然;而非堯、舜之圣過于羲、軒、文、武之神,勝于禹、湯也。后圣法前圣也,非法前圣也,法其道之漸形而漸著者也。[13]

這兩段話的要點可以歸納為以下諸端:一,未有人,道已存在。二、道是萬事萬物之所以然,而非萬事萬物之當然。也就是說,道支配、決定萬事萬物,并不是萬事萬物的表現,即“當然。”三、人類產生與社會法制治理,道體現在其中,人們能看到的是道的表現,而不是道之本身,即“可形其形而名其名者,皆道之故,而非道也。”四、先王、后王的法制不同以及各個時代法制的趨于完善和變化,是理勢之自然;不是某個圣人超過前王,“圣人創制一似暑葛寒裘,猶軌轍也?!敝徊贿^是圣王能看到這一層,“法其道之漸形而漸著者也?!闭聦W誠說明人類的社會產生與變化是一種不得不然。他說:

天地生人,斯有道矣,而未形也。三人居室,而道形矣,猶未著也。人有什伍而至百千,一室所不能容,部別班分,而道著矣。仁義忠孝之名,刑政禮樂之制,皆其不得已而起者也。[14]

所謂“三人”,也就是人的群體,群體的擴大發展,而后不得不產生等級區劃,觀念、制度不得已隨之出現。章學誠在這里用“三人同居一室”理論,說明社會出現。他在同篇還作了更為詳細的解釋,說:

人生有道,人不自知。三人居室,則必朝暮啟閉其門戶,饔飧取給于樵汲,既非一身,則必有分任者矣?;蚋魉酒涫?,或番易其班,所謂不得不然之勢也,而均平秩序之義出矣。又恐交委而互爭焉,則必推年之長者持其平,亦不得不然之勢也,而長幼尊卑之別形矣。至于什伍千百,部別班分,亦必各長其什伍,而積至于千百,則人眾而賴于干濟,必推才之杰者理其繁,勢紛而須于率俾,必推德之懋者司其化,是亦不得不然之勢也;而作君作師,畫野分州,井田封建學校之意著矣。故道者,非圣人智力之所能為,皆其事勢自然,漸形漸著,不得已而出之,故曰天也。[15]

章學誠從他的《易》學觀點出發,說明“道”對社會禮儀制度發生發展的作用。比起荀子、韓非子、柳宗元、王夫之的見解,章學誠對初民社會的理解,沒有增添更多的內容,但他是結合《周易》,論述“道”在社會的發展中的作用,而且這種作用與社會群體之“爭”聯結在一起的,從而體現出一種不得不然之勢,指明社會典章制度的產生與變化,并不是某個圣人意愿的產物。這是章學誠歷史理論的鮮明特色。

二、以《易》的通變思想,說明史學更革的必然與必要。

章學誠指出封建社會的史學發展變化,經歷了千余年,史學失去了早期那種創造性的活力,各種弊端暴露出來了,這突出地表現在紀傳體史書的編纂上。他說:

紀傳行之千有余年,學者相承,殆如夏葛冬裘,渴飲饑食,無更易矣。然無別識心裁,可以傳世行遠之具,而斤斤如守科舉之程式,不敢稍變,如治胥吏之簿書,繁不可刪。以云方智,則冗復疏舛,難為典據;以云園神,則蕪濫浩翰,不可誦識。蓋族史但知求全于紀表志傳之成規,而書為體例所拘,但欲方園求備,不知紀傳原本《春秋》,《春秋》原合《尚書》之初意也。

《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紀傳實為三代以后之良法,而演習既久,先王之大經大法,轉為末世拘守之紀傳所蒙,曷可不思所以變通之道歟?[16]

司馬遷創立紀傳體史書,富有生氣,但是后代紀傳體史法變成了一種程式,變成公式化的東西,以所謂紀表志傳各種史例,去硬性剪裁材料,越雷池半步,便被視為為例不純。章學誠看出中國封建社會后期史學問題的關鍵之一。作為一代大史學思想家,他不僅提出的問題,而且指出解決問題的途徑,這仍然是從《周易》那里得到啟發。他說:

《易》曰:“蓍之德圓而神,卦之德方以智?!遍g嘗竊取其義,以概古今之載籍,撰述欲其圓而神,記注欲其方以智。夫智以藏往,神以知來,記注欲往事之不忘,撰述欲來者之興起,故記注藏往似智,而撰述知來擬神也?!肥侠^《春秋》而作,莫如馬、班,馬則近于圓而神,班則近于方以智。[17]

韓康伯注:“圓者,運而不窮。方者,止而有分。言蓍以圓象神,卦以方象智也。唯變所適,無數不周,故曰圓。卦列爻分,各有其體,故曰方?!笨追f達《疏》:“故蓍之變通則無窮,神之象也;卦列爻分有定體,知之象也。知,可以識前言往行;神,可以逆知將來之事。故蓍以圓象神,卦以方象智。注:圓者,至方也。”[18]所謂圓神與方智,雖不同,但都是《易》之用,此其一。其二,圓神、方智作為一個整體,是多識前言往行與逆知將來的統一,不可以斷然打成兩截。其三,圓與方,既不同又相通。這種思想運用到著述上來,既要意識到不同的體裁,適用不同要求的作品,同時又要看到,每一著述中的內容變化,其采用的體裁、體例,不可能也不應當程式化。硬性以一種模式來剪裁材料,只能削足適履,失去了變通精神,使著述失去其要旨。

在中國史學史上,司馬遷的《史記》近于圓而神,班固的《漢書》近于方以智。這里沒有崇班抑馬或尊崇司馬遷而貶損班固的意思。班固的撰述,“則于近方近智之中,仍有圓且神者。以為之裁制,是以能成家,而可以傳世行遠也?!边@種因事名篇,不為一定之例所拘,就是史學的活力,其作品就可以傳世行遠。但“后史失班史之意,而以紀表志傳,同于科舉之程式,官府之簿書,則于記注、撰述兩無所似,而古人著書宗旨,不可復言矣。史不成家,而事文皆晦,敦猶拘守成法,以謂其書固祖馬而宗班也,而史學之失傳也久矣?!?/p>

無論是記注還是撰述,都不能為例所拘,即使是章學誠稱道的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的紀事本末體,一旦成了固定的框架,也只能是“纂錄小書?!痹谡聦W誠看來,要走出當時史學的困境,只能總結史學上的成敗,恢復古代史學的創作精神。他說:“斟酌古今之史,而定文質之中,則師《尚書》之意,而以遷《史》義例,通左氏之制裁焉,所以救紀傳之極弊,非好為更張也?!?/p>

章學誠對史書編纂,以其通變思想,提出了一些具體的想法。嚴格地說,編年與紀傳兩種體裁,是自文字以來,即已有之。他認為,如果以《尚書》之義,看司馬遷的《史記》,人物傳是《傳》;八《書》三十《世家》,也可以統統稱之為《傳》?!盎蚩嫉湔轮谱鳎驍⑷耸陆K始,或究一人之行,或合同類之事,或錄一時之言,或著一代之文,因事名篇,以緯本紀?!边@樣處理史書編纂中有關問題,其優點是“則較之左氏翼經,可無局于年月先后之累;較之遷《史》之分列,可無岐出互見之煩。文省而事益加明,例簡而義加精。豈非文質之適宜,古今之中道歟?”史書中還應該有表與圖。他說:“至于人名事類,難于稽檢,則別編為表,以經緯之;天象地形,輿服地形,非可本末該之,且亦難以文字著者,別繪為圖,以表明之。蓋難通《尚書》《春秋》之本原,而拯馬《史》班《書》之流弊,其道莫過于此?!盵19]

對于章學誠具體的設想,這里難以一一評述,但我們可以體察的是,他是以易學通變思想,融匯圓神、方智精神為一,重新構想新的史書編纂形式。千余年中國史學的批評,一直糾纏在無限多史體史例的訴訟之中;中國史家的正統思想、宗經崇圣觀念,也在所謂的史體史例的爭論中反映出來,如果聯系這樣的背景,可以看出章學誠通過對《易》理的理解,闡發出來的史學通變思想,具有史學革新的意義。

三、提倡史學通識,史學求通,重在求一以貫之的史“義”。

《文史通義》的《釋通》開篇說:“《易》曰:‘惟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說者謂君子以文明為德,同人之時,能達天下之志也?!闭聦W誠通過對《易》之《同人》卦的彖辭闡發,提出他對通識見解。通史之修,有六便二長。六便是:免重復,均類例,便銓配,平是非,去抵牾,詳鄰事。二長是:具翦裁,立家法。但也有三弊,就是:無短長,仍原題,忘標目。章學誠倡史學通識的用心,意在糾學風之弊,復古人治學求義之精神?!胺蚬湃酥鴷?,即彼陳編,就我創制,所以成專門之業”[20]通史之“通”,不在于形式上的貫通,而在于有史家“一家之言”、“獨斷之學”貫穿史書之中。自司馬遷的通古今之變,撰成《史記》,到鄭樵別識心裁,成其獨斷之學而寫就的《通志》,都是史學通識的體現。他表彰鄭樵的《通志》,說:“鄭樵生千載而后,慨然有見于古人著述之源,而知作者之旨,不徒以詞采為文、考據為學也。于是遂欲匡正史遷,益以博雅,貶損班固,譏其因襲,而獨取三千年來,遺文故冊,運以別識心裁,蓋承通史家風,而自為經緯,成一家言者也?!盵21]

史學通識關系史學的興衰,他檢討唐代史學衰敗的緣由。說“唐后史學絕,而著作無專家。后人不知《春秋》之家學,而猥以集眾官修之故事,乃與馬、班、陳、范諸書,并列正史焉。于是史文等于科舉之程式,胥吏之文移,而不可稍有變通矣?!盵22]史學的變化發人深思。章氏倡通識與他學術求道的思想相聯系。我們在前面已說過。他在《答客問上》篇中再一次說:

嗟呼,道之不明久矣。《六經》皆史也,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鬃又鳌洞呵铩芬玻w曰:“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比粍t典章事實,作者之所不敢忽,蓋將即器而明道耳。

求義、求道,成一家獨斷之學,是章實齋提倡史學通識的用心,也是章氏著述之大旨,近人劉咸xī@④在《識語》一文中,說《釋通》篇“乃先生學說之大本,”也是這個意思。

四、提倡經世史學。

這在前面已有論述?!段氖吠x》開篇說到《六經》皆史,《六經》皆先王之政典。章學誠此論,意在說明史學根本要義在經世。雖然,前人有過經史同源論,王陽明有“五經皆史”說,但章氏的“六經皆史”說,既不是從文獻角度說的,也不是由心學的觀點發論,他是說明學術在經世?!读洝方韵韧踔?,但《易》在《六經》有其特殊意義。章學誠說:“‘夫《易》開物成務,冒天下之道?!獊聿赝獌磁c民同患?!涞郎w包政教典章之所不及矣。象天法地,‘是興神物,以前民用?!浣躺w出政教之先矣?!闭聦W誠說《易》“其教蓋包政教之所不及”,“其教蓋出政教之先”[23]指明了《易》在六經中的特殊地位。由此,他說明了《易》為先王經世之書。一是,易與懸象設教、治歷授時一樣,是明道。二是,《周易》之于道法美善無可加,能“以前民用,”三是,學業將以經世,學問亦有人定勝天之理,《易》更能體現這一點。[24]總之,學術經世,《易》由于在《六經》有其特殊地位,因此,章學誠由對《易》的理解,更深入地說明了包括史學在內的學術必須經世的道理。

注釋:

[1]《四庫全書總目》卷1。

[2]《文史通義》卷1《易教上》,下引同書內容,僅注篇名。

[3]《日知錄》卷1《三易》。

[4]《易教上》。

[5]《易教中》。

[6]《易教中》。

[7]以上所引見《易教下》。

[8]皮錫瑞:《經學歷史·十·經學復盛時代》。

[9]《四庫全書總目》卷6。

[10]《經學通論》卷1《論近人說易》篇。

[11]《易教上》。

[12]《易教上》,參《匡謬》篇。

[13]《原道上》。

[14]《原道上》。

[15]《原道上》。

[16]《書教下》。

[17]《書教下》。

[18]《周易正義》。

[19]以上引文,見《書教下》。

[20]《釋通》。

[21]《申鄭》。

[22]《答客問上》,另參《申鄭》篇。

[23]《易教上》。

[24]《天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