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時間消滅空間”的傳播學思考
時間:2022-10-20 10:5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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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的經濟學命題在移植到傳播學理論時,逐步延展為一則“時間完勝空間”的信條。該信條雖具有強大的理論解釋力,但隨著社會理論研究的空間轉向,即時傳播技術對傳播時空的重塑,需要適時地對此信條展開再思。從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經濟命題中空間的永不退場、新聞傳播學科對時間與空間維度的不同偏好,以及即時傳播技術帶來的時空重塑三個層面再思,發現該信條內含的固化傳播時間維度、忽視傳播空間維度的價值取向,以此恢復空間的主體地位,拓展傳播學研究的空間維度,推動傳播研究方式的轉型。
【關鍵詞】“用時間消滅空間”; 時間; 空間 ;新聞傳播學
一、“用時間消滅空間”再思的必要性
“用時間消滅空間”最初是馬克思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提出的一個經濟學命題,國內傳播學界移植了這個命題,并進一步將其延展為一則“時間完勝空間”的傳播學信條。盡管確如相關學者所論,“用時間消滅空間”的信條在傳播學領域具有特別的理論解釋力:時間也是傳播技術演化過程中存在的一個顯性維度,即時傳播技術的出現也在一定意義上實現了所謂的“用時間消滅(或完勝)空間”。然而,還應看到這一信條所內含的固化時間維度、忽視空間維度的價值偏向,以及對這一信條的普遍遵從也必然會導致傳播研究中空間維度的缺位,由此得出的結論也必然存在一定的理論和邏輯方面的缺失。若當下的即時傳播技術已經意味著人類在傳播時間上達到某種極致,那“用時間消滅空間”如何繼續呈現出無限發展的趨勢?如果“時間完勝空間”,那么當下即時傳播技術理應帶來理想的傳播效果,甚至實現麥克盧漢的“地球村”設想。然而現實卻宣告了即時傳播并不等于致效傳播,甚至可以說,即時傳播技術一定程度上宣告了時間的“死亡”,空間成為傳播致效的更為重要的決定性因素。事實上,全球范圍內社會理論研究的空間轉向,以及受此影響,傳播學界對空間問題的日益關注,正是對“用時間消滅空間”信條的回應與修正。由此,有必要對“用時間消滅空間”這則國內傳播學界的信條展開適時再思,借以恢復和拓展傳播學研究的空間維度,推動傳播研究的空間轉向。
二、“用時間消滅空間”傳播學信條的生成
在將馬克思時間消滅空間經濟學命題移植、延展為國內傳播學界時間完勝空間這一信條的過程中,陳力丹發揮了重要作用。事實上,他不僅是移植者,也是重新闡釋者。陳力丹作為國內最早關注“用時間消滅空間”的學者,在《精神交往論:馬克思恩格斯的傳播觀》第六章“交往革命”中,引用并分析了馬克思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提出的“用時間消滅空間”命題,指出“用時間消滅空間呈現著一種無限發展的趨勢”。[1]此后這一觀點在學界進一步擴散,并逐步延展為一則有關“時間完勝空間”的傳播學信條。陳力丹提出這一觀點后,蔡凱如、袁艷、梅瓊林、袁光鋒等人對“用時間消滅空間”的論題展開了進一步闡釋與論證,并分別用“傳播設想”“傳播理想”“現代傳播的信條”等語匯修辭概括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命題在國內傳播學界成功移植的過程。①劉潔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通過梳理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經濟命題以及西方對馬克思時空觀的新探索,進一步論證了“用時間消滅空間”在新聞傳播學科的理論解釋力,完成了國內傳播學界“用時間消滅空間”這則傳播學信條的論證過程。②劉潔主要從三個方面展開論證:一是指出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的命題在世界市場和交往革命的背景下提出,它內在地包含著與新聞傳播相同的理論資源和哲學內涵;二是在現代化、后現代化和全球化背景下,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的命題從經濟學領域延展到傳播學領域,其具有內在的合法性與邏輯性;三是從新型傳播技術所推動的傳媒變革角度,進一步指出“用時間消滅空間”所具有的理論解釋力。[2]需要指出是,劉潔也承認空間在新聞傳播研究中的重要性,“時間與空間是研究當代新聞傳播研究的核心和關鍵”,但其論文對空間的強調主要服務于時間的論述,空間本身并不是研究關注的中心。此后,陳力丹與王晶在《“用時間消滅空間”——馬克思恩格斯傳播技術思想研究》《論馬克思恩格斯的傳播時空觀》《“用時間消滅空間”:馬恩論19世紀的電報傳遞》《馬克思和恩格斯論交往革命》等文中,對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的思想作了更為細致的傳播學視角的文本闡釋,最終完成了“用時間消滅空間”作為一則傳播學信條的論證過程。然而,與劉潔仍承認空間是當代新聞傳播學研究的一個核心與關鍵不同,在陳力丹的進一步闡釋中,空間不再是與時間并列的一個維度,而是淪為了真正有待時間“消滅”的對象,時間終將隨著即時傳播技術的出現“完勝”空間。如陳力丹在《“用時間消滅空間”——馬克思恩格斯傳播技術思想研究》一文摘要中寫道:“像搶行情、搶新聞這種現象,終究會隨著時間完全戰勝空間而成為多余?!盵3]王晶在《論馬克思恩格斯的傳播時空觀》中對此論點予以贊同。陳力丹之后又在兩篇論文中重申了上述論點。在《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名詞》一文中,對“用時間消滅空間”詞條作了如下界定:“馬克思談到電報作用的認識。現代商品生產條件下,克服交換和交往方面的空間距離成為一種內在驅動,促使運輸和通信手段不斷改革。他認為,由于交往革命,資本力求摧毀對交往一切方面的限制,力求超越一切空間界限來創造交換的物質條件——交通運輸工具,其本質便是用時間去消滅空間?,F代新聞傳播的時效要求,是這一情形的產物?!盵4]其在《繼承和發展馬克思的新聞傳播思想》一文中重申,“從馬克思的論述中可看出,‘用時間消滅空間’呈現著一種無限發展的趨勢,終究會造成時間完全戰勝空間情形,當今的互聯網就是這樣的現實”。[5]從移植與延展的視角,第一篇論文可看作移植,第二篇論文可看作延展,一定意義上,這兩篇論文簡明再現了這一信條的形成過程。正如劉潔所說,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最初雖是一個經濟學命題,由于其“內在地包含著可以與新聞傳播相通的理論資源和哲學內涵”,以及“新型傳播技術推動下的技術變革”,彰顯了“用時間消滅空間”命題強大的理論解釋力。正因如此,“用時間消滅空間”成為國內學界討論傳播時空、傳播技術無法回避的命題,這也是陳力丹移植與延展該命題的時代背景。這一信條頗有影響,此后有關媒介技術演化及影響,如“時空壓縮”“多重時空”“時空一體化”“中間時空”等傳播時空議題的討論,如何鎮飚、田靜、李曦珍等人的研究,都將討論建立在“用時間消滅空間”這一公認傳播學信條的基礎上。[6-8]然而,隨著即時移動傳播技術的廣泛普及,以及社會理論研究的空間轉向與傳播學空間研究的興起,時間能否“消滅”或“完勝”空間也需要進行及時再思。
三、對“用時間消滅空間”傳播學信條的再思
本文對“用時間消滅空間”信條的再思主要分為三部分:首先從“用時間消滅空間”的經濟命題視角指出空間是馬克思經濟命題中的一個固有維度;其次從學科視角討論傳播學學科對時間與空間維度的不同偏好,分析傳播學學科對時間維度的偏好與對空間維度的忽視的內在關聯;最后在概述社會理論研究空間轉向的背景下,辨析即時傳播技術引發的時空再思。1.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經濟命題中空間的永不退場如前所述,“用時間消滅空間”這一命題因《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的政治哲學性質而富有政治哲學意涵,由此賦予了該命題更大的闡釋空間,表現出強大的理論解釋力。各相關學科都可對此命題進行合理移植和延展,推導出頗有效度的論斷,將“用時間消滅空間”移植、延展為一則傳播學基本信條也屬這種情況。①然而,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意在強調資本通過縮短流通時間的方式,緩解空間上的障礙,以實現資本效益最大化,而非舍棄空間。[9]因此,有必要再次回到馬克思最初的表述。馬克思有關“用時間消滅空間”原文如下:“生產越是以交換價值為基礎,因而越是以交換為基礎,交換的物質條件——交往運輸手段,對生產來說就越是重要。資本按其本性來說,力求超越一切空間界限。因此,創造交換的物質條件——交往運輸手段,對資本來說是極其必要的”,“用時間去消滅空間”,“把商品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所花費的時間縮減到最低限度。資本越發展,資本借流通的市場,構成資本流通空間道路的市場越擴大,資本同時也就越力求在空間上更加擴大市場,力求用時間去更多地消滅空間”。[10]由上段引文可知,“用時間消滅空間”命題首先是一個經濟學命題,這個經濟特性主要表現在命題論述的主要對象是資本(商品或實物形式的資本而非金融資本)。②資本的逐利本性必然要求商品在生產與銷售過程中,通過“用時間消滅空間”以獲得更大回報。對資本(商品或實物形式的資本)而言,空間確是一個實際的障礙,須通過時間予以“消滅”。然而,與當下即時傳播技術可達成信息的即時傳遞不同,實物商品的運輸技術雖有提高,但空間始終是一個難以“消滅”的障礙。事實上,即使其后出現的金融資本,空間仍是一個壁壘。當下即時傳播技術讓金融資本具有了以數字字符的形式在全球自由流動的可能,但全球各經濟體的地區限制規則仍然存在,金融資本的全球流動并不是絕對的自由,壁壘依然存在,這也反證出空間的在場??梢哉f,在經濟領域,物流時間雖可隨著運輸技術、物流管理技術的提高而縮短,但物理空間的客觀存在讓物流時間永無“消滅”空間的可能。換句話說,時間雖可無限逼近空間,但空間永不退場。商品(實物)的傳播與信息的傳播是有區別的。商品(實物)的傳播讓時間永無“消滅”空間的可能,但信息的傳播卻可憑借當下的即時傳播技術成功消除信息全球傳播的時間差,實現信息的全球即時共享,這也為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在傳播學學科的移植與延展提供了足證。然而,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命題的本意并不是取消空間,而是證明資本的逐利本質驅使資本“用時間消滅空間”。因此,馬克思命題中的空間雖是有待時間“消滅”呈現被動性征的空間,但這一命題中空間是永不退場的固有存在,時間永遠無法徹底“消滅”空間。在這個意義上,國內傳播學界“時間完勝空間”的“用時間消滅空間”的信條中,空間已然具有了成為被動的有待(或已經)被時間“消滅”乃至“完勝”的意涵,一定程度上偏離了馬克思命題的本意。可以說,在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的經濟學命題中,空間是一個固有存在且永不退場,與時間同等重要的維度,共同作用于資本流動的過程。同理,在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命題延展為國內傳播學的一則公認信條時,①空間也應成為如劉潔所指出的與時間并列的現代新聞傳播學研究的兩個關鍵中的一個關鍵。[2]遺憾的是,在這一命題進一步延展與擴散中,空間不僅喪失了固有存在的地位,而且淪為有待時間“消滅”與“完勝”的對象,為什么該命題在延展、擴散的過程中發生了如此變異?其中原因需從新聞傳播學學科自身去尋找。2.新聞傳播學對時間維度的偏好與對空間維度的忽視從學科視角看,國內新聞傳播學學科對時間維度的偏好,也是“用時間消滅空間”延展變異為“時間完勝空間”的一個重要原因。與西方新聞學與傳播學之間存在一定的學科距離不同,傳播學在中國的落地更多受益于新聞學,因此,國內的新聞學與傳播學共同構成了一個一級學科。然而,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新聞學與傳播學都顯示出對時間維度的偏好,這種對時間維度的偏好必然導致對空間維度的忽視。新聞學對時間(表現為時效性)的追求是必然的,時間也是構成新聞定義的一個基本要素,甚至在不同的語言中,新聞這個詞指的就是“新聞的時效性”。[11]白紅義對當下數字傳播時代新聞的時間性進行了再考察,②他的相關發現不僅印證了新聞業“因時而作”的特性,還為時間成為新聞研究中經典概念提供了最基本的理由。[11]他認為,傳統新聞時期,新聞“因時而作”;數字新聞時期,新聞時間性雖已然變化——即時性成為新的新聞時間性,但新聞依然“因時而作”。應該看到,白紅義對新聞時間性的梳理,雖基于西方尤其是英語世界的新聞歷史與新聞實踐,但其“因時而作”的結論對中西方新聞界有關新聞時間性的追求是普遍有效的。因為新聞“因時而作”,所以時間成為新聞研究中經典概念的論述邏輯所反映出的恰恰是時間的“勝出”——新聞學對時間維度的偏好。傳播學同樣表現出對時間的偏好。傳播學的興起受益于報刊、廣播、電視等大眾傳媒產業的勃興,大眾傳播學也是構成傳播學的一個主要分支。一方面,大眾傳播學的主要研究對象是大眾傳媒,對大眾傳媒而言,出版、發行與播出的周期性從根本上決定了其對時間性的追求。盡管大眾傳媒對時間性的追求最為典型地表現在新聞生產方面,事實上,大眾傳媒其他領域的內容生產也講求時效性。一定意義上,時間性是大眾傳媒的一個職業性要求,標志著行業的正當性。另一方面,大眾傳播技術的發展也為大眾傳媒內容生產對時間性的偏好提供了可能。從大眾報刊到廣播電視再到數字傳播的媒介技術發展,不僅讓大眾傳媒內容生產的時間提升成為可能,且這一技術發展邏輯也契合了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的命題,尤其是當下的即時傳播技術似乎為“時間完勝空間”提供了確證。事實上,這也是國內傳播學界移植“用時間消滅空間”命題,并將其進一步延展為“時間完勝空間”信條的技術背景。需要指出的是,中外傳播學界對上述媒介技術發展邏輯所內含的時空觀的解讀是有差異的。西方以媒介環境學派為代表,③強調媒介技術對社會發展存在重要的乃至決定性的影響,其空間論述也表現出兩個明顯的特征:時空并舉與無處不在。時空并舉是指媒介環境學派的空間論述往往與時間論述同時出現。英尼斯的媒介時空偏倚論強調的雖是媒介或偏向時間或偏向空間,但其理想的媒介是能實現時空平衡的媒介;麥克盧漢“(電力)速度會取消人類意識中的時間和空間”[1]的論斷不僅時空并舉,甚至存亡與共;此后媒介環境學派代表人物提出的“虛擬時空”“時空壓縮”甚至“場景論”也都是時空并舉,且都屬傳播速度達到極限(即時傳播)后新式的重構時空。無處不在是指媒介環境學派中的空間論述四處彌漫:從英尼斯媒介的時空偏倚論到麥克盧漢的“部落社會”“脫部落社會”與“地球村”,再到萊文森細化的“地球村”——“廣播地球村”“電視地球村”“賽博地球村”以及梅羅維茨的“媒介場景”,都存在一個空間維度的論述。當然,媒介環境學派的空間論述并不意味著媒介環境學派中的空間是一種主動的存在,恰恰相反,空間是一種被動的存在,服務于其媒介決定論的研究主旨,缺少應有的主體地位。由此,空間要么縮變為麥克盧漢所預言的“地球村”,要么成為梅羅維茨所謂的“消失的地域”,終將隨著即時傳播技術的實現與時間一起消逝。傳播學在中國的落地與高校新聞院系密切相關,這種特殊性決定了新聞學對傳播學存在相當的影響,這也表現在對“用時間消滅空間”的移植過程中。陳力丹是以交往為起點開始移植的,其交往除了物質交往外,更偏向以電報(報刊)為媒介的精神交往,然而在馬克思有關電報的論述中,并沒有人類憑借電報媒介實現“用時間消滅空間”的論述。①因此,盡管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的強大的理論闡釋力與傳播科技尤其是即時傳播技術的發展,提供了將馬克思經濟命題移植為傳播學信條的理論與實踐基礎,但其背后仍有新聞學的影響。事實上,正是新聞學對時間的極度推崇才讓時間能夠“完勝”空間,這與媒介環境學派被動的空間論述是不同的。3.社會理論研究的空間轉向與即時傳播實踐引發的時空再思20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空間成為西方社會理論界的“新寵”,出現了“將空間概念帶回社會理論的架構之中或曰以空間思維審視社會”的空間轉向風潮,[12]這個空間轉向與社會理論研究中空間維度被長久遮蔽,缺乏應有的主體地位相關。從理論上說,空間與時間是人類思想的兩個基本維度,兩者緊密關聯,不可割裂。然而,由于時間的相對可變、空間的相對固定,時間的變化往往被認為是絕對的、不可逆的,“空間的變化也相應地被認為是由時間變化而引起的”。[13]事實上,空間不僅長期處于時間的遮蔽之下,且丟失了研究中的主體地位,處于社會科學研究的邊緣。②??轮赋觯骸翱臻g在以往被當作是僵死的、刻板的、非辯證的、靜止的東西。相反,時間卻是豐富的、多產的、有生命力的、辯證的?!盵14]蘇賈也將空間研究的乏善可陳稱為“歷史決定論下的空間性的失語,即時間(或歷史)消解了空間”。[15]近半個世紀以來,在空間轉向的推動下,西方社會理論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這一背景下,傳播學界也逐漸關注空間議題,空間視角的傳播與媒介研究正在成為一個極富潛力的研究領域。國外初步形成了四個表現活躍的研究單元:以創立傳播地理學為學術目標的北歐學者、以日常生活媒介消費空間建構為關注點的部分英國學者、從事新媒體和社區關系研究的部分北美學者,以及關注個人隨身信息終端都市使用的部分澳洲學者。相關研究雖然角度、方法各有不同,但都涉及傳播的空間維度,“信息傳播技術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后,新的傳播實踐和對空間意涵的變革”。[16]回觀國內,21世紀以來,隨著網絡傳播的出現及對傳媒產業顛覆性的影響,空間正式成為國內新聞傳播研究的一個議題,③不僅引入西方諸多的空間理論與命題,還嘗試從空間視角分析傳播議題,甚至結構新聞傳播的理論與敘事。如以孫瑋為代表的城市傳播研究,其核心議題是討論城市這一實體場域的傳播論題,城市也是一種空間性存在,由此空間成為城市傳播研究中一個無法回避的議題,當下城市傳播研究的代表性成果都不同程度地對空間維度展開了論述。④以彭蘭為代表的場景理論強調移動傳播建構的移動、交織、拼貼、融合的樣態性的媒介場景對傳播過程的影響,空間成為場景構成的要素。⑤又如以邵培仁為代表的媒介地理學研究對空間、時間、地方、景觀和尺度等基本概念進行深入分析和探討。⑥以喻國明為代表的中國人媒介接觸的時間維度與空間界面研究,通過對人們在不同物質空間的媒介接觸展開量化分析,指出媒介存在對空間的依賴性。①劉濤引入西方空間理論對社交媒體的分析研究等,也是國內新聞傳播學界有關傳播空間研究的代表性成果。此外,即時傳播實踐引發了新聞傳播學學界的時空再思,尤其表現為空間的再發現。社會理論研究的空間轉向及取得的豐碩成果給新聞傳播學提供了啟示,要求學界須恢復空間的主體地位,樹立一種持續、在場、主動的空間觀,對已有偏向時間維度的研究進行空間維度的再思和補充。當下的即時傳播實踐在成功實現“用時間消滅空間”的同時,也提供了空間再思的可能。即時傳播技術雖讓世界有成為“地球村”的可能,但麥克盧漢理想的“和諧村落”在當下仍是一個理想,這是否預示數字傳播時代時間的重要性開始消退,空間的重要性開始凸顯?就傳播的時效性而言,即時傳播技術已然達到極致,時間再次提升的可能性大大縮減,這是否意味著時間“消滅”的恰是時間本身?如果即時傳播實踐形塑了類如“壓縮時空”“流動時空”以及媒介場景等新的時空類型,那是否又意味著空間并沒有被時間“消滅”,時間也無法“完勝”時間。事實上,無死角的空間全覆蓋并不意味著傳播的致效,如果地球有朝一日真正成為麥克盧漢期待的和諧“地球村”,或許人們方能承認時間終于“消滅”了空間。誠如陳力丹所言“搶新聞這種現象”終將隨著“時間完全戰勝空間而成為多余”,然而,“搶新聞”成為多余恰好表明時間重要性的消退,新聞傳媒開始為進入不同的媒介閱聽空間而競爭,當下各類媒體的APP之爭,也為時間無法“完勝”空間提供了最好的注腳。
四、結語與討論
毋庸置疑,馬克思“用時間消滅空間”的命題具有強大的理論解釋力。對資本而言,空間始終是資本傳送過程中的一個障礙(壁壘),資本逐利的本質必然驅使資本通過“用時間消滅空間”實現收益最大化,因此,“用時間消滅空間”的確存在一個無限發展的趨勢,這也意味著時間雖可無限逼近空間,但空間永不退場,空間的固有存在讓時間永無拔除空間的可能。馬克思著述所具有的政治哲學性質,使得該命題可以被其他學科合理地植入,這為國內傳播學界移植該命題提供了合理性與合法性。與此同時,馬克思對交往的關注,以及對電報、鐵路等通訊、交通媒介的論述,進一步為國內傳播學界移植、延展該命題提供了學科視角理論與闡釋的元文本。人類傳播技術在時空維度上所呈現出的時間偏向,使得當下即時傳播技術在一定意義上實現了“時間完勝空間”,這也為將“用時間消滅空間”的經濟學命題延展為“時間完勝空間”的傳播學信條提供了明證。應該說,將“用時間消滅空間”植入傳播學是必要的,對于認知現代新聞傳播對時間的追求與偏好及媒介傳播技術演化的時空邏輯,提供了一種馬克思主義的傳播時空認識論。資本的傳送與信息的傳播還是存在差異的,于資本傳送而言,空間始終是傳送過程中的一個障礙(壁壘),因此“用時間消滅空間”確實呈現著一種無限發展的趨勢;于信息傳播而言,即時傳播技術雖提供了“用時間消滅空間”的可能性,但“時間完勝空間”則意味著“用時間消滅空間”無限發展的趨勢的終結。因此,盡管時間(時效)是新聞傳播的首要追求,也是新聞傳播業的永恒命題,但“時間完勝空間”的信條內含了固化傳播時間維度、忽視傳播空間維度的價值取向。對“時間完勝空間”傳播學信條展開再思,并非要否認“用時間消滅空間”這一信條所具有的特別的理論解釋力,而是強調要恢復空間的主體地位,樹立一種持續、在場、主動的空間觀,并以此考察傳播學的相關議題。應該看到,從空間維度切入傳播學相關議題也富有一定的啟發意義,如從空間向度討論城市空間與城市傳播議題、審視媒介技術發展的未來樣態與相關的移動傳播議題(如主流媒體在移動端的影響力再造),再如討論類如虛擬時空、時空壓縮之類的主觀時空問題等。當然,由于時間與空間議題所具有的宏大性,也由于傳播學空間向度的研究興起時間較短,可供借鑒的傳播空間理論研究成果較少等,文章對“時間完勝空間”的傳播學信條的再思必然在理論與邏輯方面存在一定的缺失,然而,這種嘗試性的討論是必要的,也有一定的理論意義,從根本上說,這有助于思考空間向度的傳播學研究及其范式的轉型。
作者:陳長松 單位:南京林業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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