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學科創建中的困難
時間:2022-08-22 07:5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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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尊敬的各位老師,我先向大家道個歉。因為這幾天我大概是跟“南”字有緣,正如剛才楚小慶主編說的,先去南京開一個江蘇省政協主辦的“書法傳統與人文修養”學術研討會,然后又飛濟南也跟“南”有關,是因為張道一先生從教六十周年,并且是為他的藝術學思想專門召開一個學術會議。這個原因很簡單:第一,張道一先生是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藝術學科評議組的前任召集人,是我所在的藝術學科評議組前任老領導,我是他的繼承人之一。第二,張道一先生在中國,早在1996年就開始規劃藝術學學科發展并創建藝術學,當然他很自謙,他說哪能說我是第一個?1925年宗白華先生就開始講藝術學了,在這之后又過了七年才出生了我這個張道一。但是,他確實是桃李滿天下,有很多的編內弟子,像潘魯生教授等,我最多算一個編外弟子。所以才再行“編外弟子”之禮,參加了張道一先生的藝術學思想學術研討會之后,從濟南飛到南寧來了,地名里面還有“南”,看來今年跟“南”干上了。所以,到達廣西南寧的時間就晚了,到達的當晚就開始學習會議材料,今天上午還把主辦方廣西藝術學院安排盛情接待我的一個老師從我的房間里幾乎驅逐出去了,因為我要看那兩本論文集,來不及細看也至少要走馬觀花,看一看大家開會聊了些什么,我能從中悟出點什么。我今天第一條向大家匯報的是,要感謝我們的全國各地的高等藝術學院。他們堅持了這么多年,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體系已見成效,而且,搭建這么一個平臺,我們全國藝術學學會每年一次的年度會議能夠順利召開,每年能夠讓我們的高等藝術教育戰線的同仁們聚在一起交流信息,激活思維,這是我們的學會主辦方做了件大好事。因為我長期以來堅持認為,高等院校是中華民族科學文化思維的先鋒陣地,而高等藝術院校則是中華民族藝術思維的先鋒陣地。如果我們的高等藝術教育落后了,那么這個民族在思維科學上就會落后,思維科學上的落后就是哲學上的落后,哲學通一通百通,一個在哲學上落后了的國家是談不上有較強文化軟實力的。正因為如此,我覺得,我們剛才四位教授,金丹元老師、王廷信院長等給我們介紹的各組學術討論的情況,都非常生動地說明了我們開這個會,交流一下信息,很有意義、很有必要,也很有成果。當然,就學術研究而言,學者本身是煩開會的。我又想起了錢鐘書先生的那句話。當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胡喬木同志請錢鐘書先生來當中國社科院的副院長,他不當,為什么不當?回答就三個字:“怕開會”。后來當選了中顧委常委的胡喬木同志也很厲害,就問錢鐘書先生,你這樣一個大學者難道連學術研討會都怕開嗎?他說,“你們那些學術研討會啊,在我看來,多數都是邀幾個不三不四之人,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花幾個不明不白的錢,純屬浪費時間?!钡牵覀冞@個全國藝術學學會的學術年會不是這樣的。你看,藍凡教授笑了,他家里房子燒了還堅持要跑到這兒來開學術研討會,他還談海派文化究竟有什么特點。王廷信院長跟我一樣,我們一起在張道一先生的學術會議上碰面,昨天晚上一起趕過來,今天上午就參加我們這個年會,剛才對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的建設談了很好的意見。我覺得這些事情充分證明了這個會是有意義的,而且如果高等學校不開這些學術研討會,那么這些高校要干什么?你總不能夠關門閉戶、一個學校只顧搞自己的各自門派吧,總得要有一個平臺大家交流一下學術信息,激活一下文化思維,這是很好的。
二、我想給大家匯報一下,昨天我去參加張道一先生那個會,正題叫“全國藝術學學科建設論壇”,副題叫“張道一先生從教六十年及藝術學思想研討會”,有些體會,想說出來跟老師們共勉。第一條體會是張道一先生給我們的啟示。他現在八十高齡了,眼睛也幾乎看不見了,但還是一門心思撲在藝術學學科的建設發展上,我很感動。在藝術學由一級學科升門類的整個過程中,有一種意見開始主張只有“藝術”沒有“藝術學”,后來這種意見又不贊成升門類后還設立藝術學理論為一級學科,甚至說沒有藝術學,只有具體的美術、音樂、舞蹈、戲劇、影視等等,有些話還講得不好聽,說什么藝術學理論學科造就了一批空頭學問家。老一輩學者,如張道一先生已經退居二線了,目前葉朗先生也沒有在教學管理第一線了,于潤洋先生也不在教學管理第一線了。他們都不同意這種意見。而張道一先生幾乎都要拍著桌子了,說:你們要把藝術學搞丟了,我張道一拼了老命也要跟你們干到底。他為什么會這樣講?這就是一個老學者的一片丹心啊!我在今年中秋節前夕曾經去看望我的另外一位老師朱寨先生,他是中國社科院文學所學術委員會的老主任,現在八十六歲高齡了,已經是胃癌晚期了。他對我說,我想你來,因為有些事情想跟你討教;我怕你來,因為我怕你看到我皮包骨頭心里難受。我說:朱老啊,你向我討教什么?你有什么事兒啊?他說:我現在眼睛不大好使了,也有些很難看得見了,在家里天天打開電視機就聽見新聞里面說,你們現在都在走基層、轉作風、改文風。我說是啊。朱寨先生說,你們不是已經好多年了,一直都在講貼近實際、貼近群眾、貼近生活嗎?你們怎么貼近了那么久了還沒有真正走進基層啊?這就是延安魯藝培養出來的一位老專家、老學者在生命的最后階段,他始終思考的還是這個民族的文化建設大計。他說,一個人選中了他所熱愛的事業就要為它奮斗終生,就要為它生命不息,奮斗不止,不達目的,死不瞑目。這樣一種學術操守,集中體現在我們前輩學者的身上。我覺得這使我受益終生,沒有這種理想信仰和學術操守,你還搞什么藝術啊?我們的文化工作者、藝術創作者和藝術理論研究者始終需要面對的問題就是,藝術到底是干什么的?
前幾天,在中國京劇藝術節上我看了吉林省創作推出的新作品《牛子厚》,這是一出為京劇科班喜連成、余連成的創始人、一方富甲牛子厚立傳的新戲。他說,我這個人啊,賺再多的錢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但一聽西皮二黃,我就來精、氣、神!這出戲揭示出一個極為深刻的真理:藝術從來就是養精、氣、神的。他說老祖宗傳下來的這個玩意兒,不要在我們這一代手上斷層了,要堅持辦科班,一直辦下去。后來,到了抗日戰爭背景下的時候,他不給日本人當偽政權的商會會長,日本人弄得他幾乎是一貧如洗。到了晚年,最后一幕,七十七歲的牛子厚、牛老板、牛東家,自己一個人真是白發蒼蒼、孤苦伶仃,一個人孤伶伶地呆在他的小院里面,大雪紛飛,忽然聽到有人敲門,誰來了呢?推開門瞅著眼睛一看,來人留著胡須,“蘭芳!是你這個大角兒啊?”他當年在科班里培養造就了梅蘭芳、馬連良、譚富英、襲盛戎、袁世海等大一批京劇名家。梅蘭芳先生的藝名就是他取的,他當然記得。他說,蘭芳好樣的,不給日本鬼子唱戲,好樣的!但是,京劇這個玩意兒可不能生疏啊,功咱們還是得練,今天這樣,老爺子給你操琴,來吊一吊嗓子。梅蘭芳當時把衣服一脫,就在他家小院里面圓場來了一段《霸王別姬》。最后,伴隨著最后一段旋律《夜深沉》落下來的最后一個音符,老爺子壽終正寢,巍峨地佇立在舞臺的正中央。我說這個戲好啊,它生動地說明了一個道理———藝術是養精、氣、神的。不像我們有的不懂藝術功能的領導、文化不自覺的領導,逼著藝術去賺GDP,去“化錢”而不是“化人”。所以,《牛子厚》這個戲好,大家看看是會很有教益的。張道一先生的身上就有這一條。當然在坐諸位中與張道一先生關系更深的人有很多,比如黃惇老師是深受張先生教誨的,而我只是一個編外學生。會上很多發言的人說,張道一先生是民間文藝大家,是藝術教育專家,稱贊了很多。最后我要說一條:張道一先生首先是個思想家。他是一個思想家,他看到了藝術學的學科建設對整個民族的精神建設的獨特作用和重要地位。所以,要為這個事情奔走呼號,所以我們大家要學張道一先生的是,我們搞高等藝術教育的一定要從哲學思維的層面讀點哲學、學點哲學,最好是弄通哲學,不如此的話,就會出現可笑的事情。比如說,前一段時間為什么要爭論有沒有藝術學理論,說只有具體的美術學、音樂學、舞蹈學、戲劇戲曲學、電影學等等,而沒有抽象的藝術學。這就是哲學上在一般與個別的辯證關系上搞不通的無知的人才會犯這樣簡單而愚蠢的錯誤。因為照這種持論者的學術邏輯,我同樣也可以跟你說,也根本沒有你所說的美術學。為什么呢?因為只有具體的國畫、油畫、雕塑、版畫,哪來什么美術學?其實也沒有什么中國畫,而是只有山水畫,人物畫、花鳥畫,等等。還可以往下再分,那就是只有筆墨,而到最后是什么也沒有,“筆墨等于零”。如此推論下去,豈不是越來越把自己搞得越微觀、學術研究范圍縮得更小了,最后什么都沒有了嗎?所以,絕不能這樣。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我要再三呼吁,我們高等藝術教育界的三支大軍要協同作戰,優勢互補。我們的藝術類高等??茖W校如中央音樂學院、中央戲劇學院、中央美術學院等有傳統優勢,他們對音樂學、美術學、戲曲學的本體研究非常深入,是藝術學學科建設的學科奠基的重要力量,他們有優勢,這是無疑的。
因為錢鐘書先生早就說過了嘛,“不通一藝莫談藝”。張道一先生的優勢就在于他通了民間藝術,他同時又具備了哲學思維,所以,他的藝術見解就比我輩高出一籌。其實根本問題就在這個地方,我們現在不能固守自己通一門的優勢,而是要擴大學術研究的視野,開闊思路,激活思維,要知道如果不增加自己的哲學修養,不提升自己的人文科學思維修養,不努力汲取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的新鮮思維營養,那是不行的。所以,張道一先生的這條啟示極為重要。張道一先生的另一條啟示是,與我自己比,張道一先生的古典文學和中華傳統文化的舊學功底比我好、比我強多了。我們現在常常是缺這些東西。我讀金丹元教授的書,他講藝術思維,我就看出他的古典文學修養相當深厚,有些問題,沒有這個修養他是提不出來的。我今天早晨起來,翻開徐子方老師送給我的書,你就看看他的《藝術與中國古典文學》中所論述的究竟藝術學跟古典文學有什么關系??梢赃@樣說,沒有厚實的中國傳統文化和古典文學的修養,就想搞好中國特色的藝術學理論構架,這也是不行的、不可能實現的。你看看張道一先生對漢畫像石等的研究,他之所以掘一口井掘得那么深,跟他的學術修養有關。恕我直言,這也常常是我們當今的好多中青年學者所欠缺的。是什么原因呢?因為張道一先生一生坎坷,曾經被劃成右派,遭遇很多不幸,但這個老人他自己卻能夠享受孤獨、甘于寂寞、潛心自學,這也是很不容易做到的。南京藝術學院的藝術研究院成立的時候,黃惇老師要我去參加成立大會的開幕式和揭牌儀式,我突發奇想,就提了個口號叫“享受孤獨”。黃惇老師對此極為贊賞,說就是要發揚這種“享受孤獨”的精神,要學會享受孤獨。今天大會閉幕式,在我們主席臺上有好多老師如凌繼堯老師、田川流老師,不享受孤獨能做出這些學問來嗎?彭吉象教授不享受孤獨,他的《中國藝術學》寫得出來嗎?
不這樣潛心研究肯定是不行的。都要享受孤獨、潛心治學,而且不要浮躁。所以我想,雖然我參加這次會議來晚了,但是我發現從張道一先生那里可以悟出一點“道”,我很懷疑這個名字是不是他令尊大人給他起的還是他自己找的,道一道一,他就是傳道的,對不對?就是要從他那里得到“道”嘛。他最得意的門生是山東的潘魯生教授,現在是山東工藝美術學院院長、山東省文聯主席、“四個一批”人才?,F在潘魯生在中國美術館搞的“手藝農村”展覽,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部長、中央書記處書記劉云山同志作出批示,全國政協副主席孫家正同志也作出批示,去參加這個展覽的開幕式。我在參加完開幕式、并且仔細看了這個展覽之后就很受感動。潘魯生教授從他老師張道一先生那里學到東西,就跑到農村去搞田野調研,結果發現很多中國農村文化的血脈都扎根在農民的這雙手上,而心靈才能手巧,例如魯東南的編藤子,現在把編藤子的手藝轉化成了編藤床、藤椅,維系了中華民族植根在民間的文化傳承,這才是真正的非物質文化。在參觀完“手藝農村”的最后,潘魯生院長非得叫我給他寫幾個字,我就給他留了五個字“得道一真傳”。我跟他開玩笑說,共有兩種念法,得道一先生的學術思想的真傳可以,得道并且得到一個真傳也可以。說到非物質文化,我們直到目前有些東西還是一直沒有弄清楚其定義和內涵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到非物質文化,它是指在人類的文化傳承當中有一種文化形態是難以用語言和文字來表述并加以傳承的,但為了人類文明的傳承和發展,它可以而且常常是靠師傅帶徒弟的方式得以傳承。比如簡單的一張紅紙,鄉村的一個農村老太太經過幾折幾折,具體你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折的,只看到幾剪刀咔嚓咔嚓下去,展開一看,呈現出一個精美的藝術品。這東西你把它寫下來給后人來看,寫不清楚,繼承不了,只有在她旁邊跟著學怎么剪才行。這種文化形態千萬別斷檔,因為斷了檔,文明就難以繼續完整的延續。我們現在翻譯過來,把這種文化形式叫做“非物質”,我想,這張紙是物質,這把剪刀也是物質,那個老太太也是物質,怎么叫“非物質文化”?尤其可怕的是,后面加上“產業”兩個字。這一下被有些政府官員的看見了,正好出政績,出文化經濟“GDP”,妙!于是就把這張剪紙拿到電腦上經過拷貝,制成一大摞印刷品剪紙抱到旅游點上去賣錢。結果呢?賣掉了工業化生產加工的剪紙產品,但是毀掉了要你真正需要保護的傳統的工藝美術。也就是說,當當地政府主管部門把大批的民間工藝作品簡單的當作工業化產品生產出來的同時,錢是賺到了,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工藝文化卻在這時失傳了。
我們當下盛行的“文化創意”也一樣。我上次在一個學術會議上也說了,文化創意怎么提出來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所說的文化創意主要是根據英國的創意產業概念率先提出來的。那么是什么原因要提創意?國家發改委系統在北京曾經辦過一個高級研修班,請了幾個副部級的領導和大型央企的董事長一同參加研討會授課,把我也叫去了。整個會議的前面有人在講什么電影過了一百個億了,哪一部電影又創幾個億了,都講這些,似乎定義為“創意”就是“創錢”。他講完結束之后叫我上去講,我只有說我只認識這個字———意義的“意”,怎么成了“文化創錢”了?根本不對嘛?!皠撘狻笔鞘裁匆馑寄?是說人類到了20世紀末、21世紀,出現了一種隱患———科學技術迅猛地發展,已經有些失控了,科學技術的非理性發展突破了人類社會的倫理道德底線,已經妨礙了人文科學的發展,對人類社會產生了污染和破壞,造成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不和諧。因此,要提倡各個地方各個民族的領導人、決策者,要重視文化對提升人的基本素質的重要意義,這叫文化創意。大家都是高校的老師,我們都是同行,大家都明白,不能否認,我們現在中華民族面臨著兩種嚴重偏向的思維傾向已經悖離了科學發展觀,很值得警惕。一種是用經濟思維、工具理性思維、科技至上思維去鉗制人文思維,妨礙藝術思維;另一種是長期以來習慣于二元對立、非此即彼的單向思維,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而不習慣于用考慮兩端、把握中端,用全面辯證、兼容和諧思維來處理問題。二者是相互聯系的,而且是從哲學層面上應該重視的課題。我們不能無視這種哲學思維上的悖論與嚴峻的社會現實?,F在的文化創意,我不敢說是全部,鋪天蓋地的文化創意產業園,至少我已經去參觀過的幾個地方,其現實和內容的實質實在令人驚訝。恕我直言,一說文化創意產業,政府可以批地,批了一塊大田地,仔細一看,僅僅有一小塊在搞動漫產業。我也不明白,這個民族遍地開花都是動漫?難道要吃動漫?竟然有一所東北的學校招動漫專業的學生,竟然一下子招了七百多個,這究竟是要干嘛啊?文化創意產業園區里面,那些空閑下來的、大片剩下來的田地,卻是都在搞房地產開發。當前我們這些文化創意產業園的內容和實質,仔細一看,其實就三項內容:第一,商人要地皮,地皮就是經濟的GDP;第二,政府官員要政績;第三,剩下的幾個我們可憐的同行學者要研究課題。這三個因素加起來就是文化創意產業園。我們千萬可不能這樣做。
所以我要說,要去張道一先生那里感受一下上一代學者他們的精神、他們的情操、他們的治學思想。研究治學思想不能只研究它具體的形式吧,還要深入到它的骨髓、血脈里面去探究一下它到底高明在什么地方。所以,這一條我想給大家匯報一下。昨天在開會現場那兒,臨走的時候,張道一先生跟我說,呈祥啊,你們這個藝術學學科現在部署的還不完整啊。我說,怎么了,張先生?他說,你們把曲藝雜技弄到哪里去了?他說,現在這樣是不行的,曲藝很重要。所以,我們大家都要重視這個事情,現在確實沒有曲藝,也沒有雜技,他就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他還說,聽說上次有一位本屆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藝術學學科評議組的成員,在作報告的時候,題目就叫“躍進形勢下的藝術學學科建設”,你們注意,千萬不要搞冒進主義?,F在決不能用的辦法來搞學科建設。學科建設有它自身發展的規律,一定要日積月累,水到渠成。這是我跟大家匯報的第二條體會。
三、第三條,我想說一下,我們今天這個學術會議的大背景是黨中央的十七屆六中全會,小背景是廣西藝術學院在藝術學學科建設當中要憑借這次會議實現一次新的飛躍。把兩者結合起來,我想給大家匯報一下剛才四位召集人所匯報的內容。我們要把黨中央的十七屆六中全會所提出的號召,以高度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著眼于提高民族精神素質和塑造高尚人格落實到藝術學學科建設的全過程當中去。文化自覺、文化自信是有非?,F實的社會針對性的。什么叫文化自覺?大家知道這是費孝通先生提出來的、經常用的話,后來咱們的黨內刊物《紅旗文稿》上面發表了《文化自覺》、《文化自信》、《文化自強》的三篇具體署名為云杉的文章,再后來,《新華文摘》把這三篇文章連接起來進行了轉載。文化自覺,簡單說來,我理解共有三層含義:第一層,自覺地認識和把握文化藝術在推動人類社會發展和促進每個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歷史進程當中獨特的功能和作用。簡單說就是,自覺認識文化的功能和作用。再簡單一點說,就是《牛子厚》里所深刻表述的那個思想,文化是化人的,藝術是養心的。應當靠文化把人的素質化高、靠藝術把人的境界化高,高素質高境界的人保證經濟、社會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這就是科學發展觀。而不應該倒過來,急功近利地拿文化去“化錢”,拿藝術去自娛、養眼,甚至于花眼亂心。結果呢,低素質、低境界的人會把搞上去的經濟吃光、花光、消費光的。
剛才楚小慶主編說,我們當前有些年輕的學者不安心于學術,而是僅僅著眼于掌握技法,學些花架子,急于創作作品,慌張于把創作技法轉換為經濟GDP,急于賣字畫,急于賣劇本,急于賣自身,總之是急于要賺錢,那我們看就不要再念書了,那就去打工吧,錢來得更快!我們搞學問的人不能這樣去急于賺錢。只想賺錢干脆就不要搞學問。講個實在話,比如我曾是搞電影藝術的。我給大家匯報一下,現在電影藝術的發展已經到了要大聲疾呼的時候了。我那天在一個學術會議上聽一位大學老師侃侃而談,說中國當前的電影票房已經過百億,好像很了不起,從未有過的輝煌。我倒過來問他一句:電影過百億,觀眾上座人次有多少呢?他說不出來了。我說,我告訴你是十億人次,不到十一億人次,現在國家廣電總局電影局局長童剛提出要向十一億次挺進。我再問一句:三十年以前、20世紀80年的時候中國電影的觀眾上座人數是多少?他也答不出來。我說我告訴你是293億人次,是現在的近30倍。當年每張電影票兩毛五分錢,兒童票一毛錢,現在賣六十元、八十元、一百元、一百二十元,就是這樣懸殊的票價,按照當年的上座率和票價統計計算,30年以前的票房都要逼近五十個億了,而你現在才勉強一百個億。我們做學問要實事求是啊,學者就是要講真話,訴真情,求真理,雖不能至,心向往之,不要就跟著起哄、跟著瞎吹。要實事求是,我就給老師們說,現在有些電影已經走得很遠了。最近我連續看了幾部電影,都是內地的煤老板、開發商們出錢請我們國家港臺地區的電影編導進行翻拍的歷史題材,目標很清楚———解構民族的文化經典。解構到什么樣的程度?簡直讓人無法容忍。你們不信就找兩三部來看看,解構、篡改、扭曲到最后,到底像個什么話。這不是文化上的盲目是什么呢?
最近一描寫劉邦、項羽楚漢相爭的作品,有時間可以去看看。他才不管你太史公寫的《高祖本紀》、《呂太后本紀》、《項羽本紀》,也不管你司馬遷總結的歷史經驗,一條是劉邦是用蕭何、用韓信、用張良,項羽是不會用人才;一條是用蕭何約法三章、秋毫不犯,項羽是史傳“燒阿房宮”,再一條是劉邦得民心、順潮流,項羽是“四面楚歌”?!妒酚洝飞厦髅鲗懙?“高祖曰: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人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但該片的關鍵的一場,劉邦在垓下與項羽對話,非常地荒誕,臺詞就這樣寫:你不是說了嗎?天無二主,你說對了,現在大局已定,你輸定了,我現在只要求你第一給我認個輸,第二把虞姬還給我,我放你回江東。不僅僅一下子把一段嚴肅的歷史解構、而且還庸俗地戲說為兩個男人搶一個美女。光這樣已經夠低俗了,他還不止步,覺得必須要有所謂的西方人性的光輝,接下去就寫:項羽,好樣的,男人!要為情而死,寧死不屈。于是花了一個多億拍大場面,鮮血淋漓,項羽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寧死不屈,倒在那里。虞姬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了,嗖地一下撲到項羽的懷里,抱頭痛哭,痛不欲生,說,要死大家一起死,接著拔出劍來自刎在項羽懷里。它直接告訴我們,梅蘭芳先生畢生演繹的《霸王別姬》這件藝術作品好像有些不對啊,此處分明應該是“姬別霸王”,已經把歷史給倒過來了。就這樣篡改完了還嫌不夠,劉邦面對著慘烈的一幕,最后終于反思了戰爭對人性的傷害,殺害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決心反戰。心想:仗誰打的?韓信打的,先把他處死了;再一想:主意誰出的?張良出的,箭殺張良;之后,自己一想,我也有責任啊,干脆我也自刎了算了;旁邊的樊噲一看,主公都死了我,我還活著干什么?接著樊噲也跟著死了。都死了,誰來做坐漢室江山啊?在這里,中國的歷史簡直就是一灘爛泥啊!中國的歷史在由你們幾個蓄意制造視聽感官刺激的人隨便搓捏啊?居然還有人在說:真可以,這樣才是大制作,這樣對人性的反思才會變得很深刻,說這是“皇家歷史的江湖讀解”。這種誤導讓我們如何面對歷史、面對后人?我們對待自己民族的歷史和文化精神,能采取這樣的方式嗎?我們都知道,解放以后現代新編的歷史京劇最好的,一個是李少春主演的《野豬林》,一個就是楊秋玲主演的《楊門女將》?,F在去看看新編電影《楊門女將》變成什么樣了?在那里,楊宗保沒有為國捐軀,而是戰敗后躲在西夏,掛帥的不是百歲佘老太君,而是年少氣盛的楊文廣,穆桂英陣前奪帥,犯了死罪……簡直把一部歷史經典篡改得不成樣子。最新出的大片《白蛇傳》,上山去盜仙草的不是白娘子,是許仙!真的是一部接一部的篡改,一出接一出的荒唐。
為什么要把深入民心、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中華民族的這些優秀的經典藝術形象一個一個地解構掉?這樣對得起祖宗嗎?我們這個民族的藝術大廈不是靠一根一根的歷史文化和藝術精神的強大支柱支撐起來的嗎?支柱是什么?是經過歷史和人民篩選了的文化經典著作及其經典藝術形象?,F在有人在一根一根地拆卸,拆卸完了,中華民族文化精神的大廈也自然地垮了。以后我們這個民族靠什么屹立于世界民族的先進之林啊?中華民族還有文化藝術之根嗎?一個民族的歷史和文化的精神和靈魂在哪里?荒唐啊!像我們歷史上這么好的元雜劇《搜孤救孤》,各種戲曲名作的《趙氏孤兒》都順勢豐富、深化、發展了“忠戰勝奸”的主題,這正是哲學家馮友蘭先生所言的“道德的抽象繼承論?!钡?010年上映的新編電影《趙氏孤兒》卻改得一塌糊涂,把歷史原型的忠臣程嬰形象,把“忠戰勝奸”的歷史精神主題完全篡改了,已經把程嬰“成功地”矮化成了庸俗的小市民形象。像《趙氏孤兒》這樣的篡改歷史的電影,在我們的政府獎評獎中居然頒給“優秀電影獎”,矮化馬連良先生所塑造的深入民心的程嬰形象的男演員也被頒給“優秀男演員獎”。當前的文化導向與藝術引領的方向問題確實是非常的嚴重。面對我們當前的文化建設和文化發展,第一要自覺認識文化藝術的功能,第二要自覺把握文化的規律性,不能夠逆規律而上。文化建設和藝術學科建設都不能搞,也不能夠制造荒誕,悖離歷史發展規律,絕不能僅僅靠商業宣傳、金錢打造。唐詩宋詞是一首首寫出來的,黃惇教授的字是一筆一筆練出來的,不是生硬地打造出來的,不是靠商業宣傳炒作出來的,不是機械化生產出來的,而這是要靠下真功夫、日積月累“化”出來的。只有自覺地認清了文化功能,自覺地把握了文藝發展規律,才談得上自覺地承擔歷史的使命。張道一先生說得好:藝術學升門類不是哪一個人的功勞,是歷史使然,時代使然。發展到今天了,中華民族還不明白這個真理就真的沒有前途了。所以,我們是在前輩學者奮斗十余年的基礎上順勢把這個事情完成了。我們接下來的建設和完善的任務是非常艱巨的,歷史的使命也是非常光榮的。我們一定要自覺地認識文化藝術的特殊功能和特殊規律,自覺地承擔時代擔當和歷史使命,只有這樣才能達到文化自覺,還有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根本的一條,是要自信與時俱進的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的一元化指導作用。我們現在有些事情究竟應該怎么辦,是要向馬克思討教的。比如說,關于市場經濟條件下文化藝術究竟怎樣發展的問題。我認為市場經濟條件下文化可以有產業,但決不能產業化。因為,中國藝術研究院有一位長我十余歲的老學者,在一次發言中認為世界上文化產業化是趨勢,我不以為然,就反問了他一句:老先生,你那個學術文化能產業化嗎?你這幾年都在研究馬一浮,馬一浮研究能產業化嗎?所以,我要大家一定要團結起來,要說真話,講真情,求真理。如果在中國的高等院校里面不能夠敞開思想探討藝術的獨特功能、把握藝術的獨特規律、承擔藝術的社會擔當,不能夠對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充滿自信,藝術的自強是很難實現的。
馬克思在《資本論》里邊說得很清楚,一切資本生產最大的原則只有一個———利潤的最大化。他說得很清楚:資本這個東西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每個細胞都流淌著血和骯臟的東西。而人類藝術地把握世界,他老人家說得很清楚,其他美學家也說得很清楚,藝術即審美,審美活動的最佳境界是超功利。一個要利潤的最大化,一個要超功利。所以,馬克思說:資本生產對于精神生產的某些部門如藝術、詩歌相敵對(有的翻譯為“是死敵”)。我們不要不承認這個客觀規律。有人說那是指的資本主義社會,我說不對,那本著作叫《資本論》,不叫《資本主義論》,馬克思寫《資本論》的時候,世界上還沒有完整意義上的社會主義。我們一定要學會辯證法,不能只是強調發揮市場對文化資源配置的積極作用,不能看不見市場對文化資源配置的負面的消極作用,而后者在當代中國文化建設所面對的迫切問題中恰恰是主要的關注點。中國電影當前的單純依靠商業化市場配置來運行的體制機制所導致的惡劣結果就是一個鮮活、生動的反面的典型例子。現在一年配置五百多部,恕我直言,相當數量的影視藝術作品都是文化垃圾。所以,我認為,在當前國內高校以至藝術教育界、文化界的藝術學學科建設中,既要有學理的思考又要聯系當前的社會實際,就是必須要積極面對并且回答我們當前社會中存在的各種客觀的文化現象和現實問題,關注并且準確回答我們所面臨的這么一些很實在的嚴峻的社會現實問題,從而保證我們當代中國的藝術學學科建設能夠健康、順利地向前發展。我上述的意見都是一孔之見,請大家原諒一個下崗職工的胡言亂語,說錯了的地方請大家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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