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學角度探索電影字幕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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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電影全球同步上映的趨勢的發展，電影字幕翻譯研究也逐步受到重視。有些學者從合作原則、等效原則、目的論、意識形態等多維視角對字幕翻譯進行研究，考察的重點往往是字幕信息的轉換，而對字幕的審美功能卻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本文從詩學的視角重新審視一些受到好評的字幕翻譯，討論譯文在審美功能及文學性方面的缺失。

1從詩學角度看字幕翻譯

詩學研究的目標就是文學之所以成為藝術的特質——文學性，因此文學翻譯要翻的就是文學性，文學性在不同學科的叫法不一，如“前景化的、陌生化的、反常化的、反自動化的、變異的、修辭格的”形式等?！г妼W翻譯的著眼點是在各種陌生的、新奇的語言形式上，各種修辭格的使用是文學翻譯中應格外留意的。字幕翻譯是文學翻譯中比較特殊的類型，它受到多種因素的制約，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不僅要參照字幕腳本，還要受到字幕顯示時間、空間的制約，加之人們說話速度比閱讀速度要快，因此字幕翻譯往往要采用壓縮的方式。2但壓縮并非意味著簡化，壓縮的同時應盡量保留原語字幕的詩學特征。鑒于字幕翻譯的特殊性以及語言文化的差異造成的翻譯阻抗，一些翻譯研究者認為字幕翻譯應該簡潔明了，以信息傳遞為主。_3字幕翻譯如果僅是關注信息的傳遞，用譯語中喜聞樂見的形式來替代原語的語言形式，對原語修辭手段隨意進行簡化或刪除，就有可能消解原語的創造力和審美效果。因此，在字幕翻譯中引入詩學的思考維度，強調保留原語的修辭手段，是減少譯文文學性損失的重要手段。字幕翻譯不僅要關注原文局部修辭手段的使用，更要通盤考慮人物語言的整體特點，使譯文獲得整體性的詩學體現。如果譯者拘泥于局部字詞的選擇，就有可能造成人物個性化語言的缺失，引起人物形象塑造的變形。

2個案分析

2．1比喻的翻譯

比喻是文學文本中常見的陌生化手段，亞里士多德認為“比喻是天才的標志”，錢鐘書也說“比喻是文學語言的根本”。l4因此，字幕翻譯中應該盡量保留原文字幕的比喻。對字幕中的比喻隨意變通或刪除的例子很多，有的譯者是考慮語言文化的差異會給觀眾造成理解困難，從而采用了通俗易懂的翻譯。但是對差異不加區別的消解，可能會破壞文本詩學的連貫性和整體性。如在電影《阿甘正傳》中，阿甘先天智障，他母親常用打比方的方式讓阿甘去理解一些生活中的道理，正如大家所熟知的臺詞“媽媽說生活就像一盒夾心巧克力”。受母親的影響，阿甘在敘事的時候也總是喜歡打比方，他第一次看到珍妮時覺得“她就像一個天使”，說自己跑得“像風一樣快”等等，這是阿甘個性化語言特征，是貫穿整個電影的亮點。如果譯者沒有留意到這一典型的詩學特征，可能就會套用目的語中通俗易懂的語言來翻譯。請看下面一例：1．ForestGump：(of-screenvoice)Everydaywe’dtakeawalk，andI''''djabberonlikeamonkeyinatree．1a．阿甘：我們天天一起散步，我喋喋不休。la把比喻“iabberonlikeamonkeyinatree”意譯為“喋喋不休”，對此文娟評價說該詞簡潔明了，可以確保觀眾的短時間內迅速接受譯文。_6原文用比喻描述了阿甘和珍妮一起散步時，阿甘像樹上猴子一樣無比興奮、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情形。雖然“喋喋不休”把“說個不停”的意思表達出來了，但卻消解了原文形象的比喻，破壞了阿甘的個性化語言特征，使譯文在語義和審美效果上都有很大的損失。我們可以稍微調整一下，保留比喻，譯為：1b．阿甘：我們天天一起散步，我像樹上的猴子一樣嘰嘰喳喳。受字幕顯示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此處采用壓縮的翻譯方式，沒有把比喻翻得很完整如“我像樹上的猴子一樣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而只保留了核心的喻體部分，力圖使譯文在語義和詩學的整體性和連貫性方面的損失降到最低點。有時候譯者在翻譯的時候留意到了原文的比喻形式，但還是換用了譯人語中更為常見的比喻。如下面一例：2．ForestGump：(of-screenvoice)Thehospitalpeoplesaiditmademelooklikeaduckinwater，whateverthatmeans，evenLieutenantDanwouldcomeandwatchmeplay．[612a．阿甘：醫院里的人都說我如魚得水。管它什么意思，連中尉也來看我打球。醫院里的人說阿甘打球就像“aduckinwater”，也就是“水里的鴨子”，但2a并沒有用這一比喻，而用了“如魚得水”。文娟認為中國觀眾對“如魚得水”更為熟知，更切合漢語觀眾的審美體驗。I顯然熟悉程度不應成為文學翻譯的首要選擇，文學翻譯追求的是引入新奇的語言形式，這也是觀眾的審美訴求。“如魚得水”雖然是比喻，但是這是個人們習以為常的死喻，很難觸發觀眾的想象力。看一下改譯的效果：2b．阿甘：醫院里的人都說我像鴨子戲水。管它什么意思，連中尉也來看我打球。2b中把“duckinwater”譯為“鴨子戲水”。魚兒本來就生活在水里，說魚在水里自由自在就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鴨子不同，它是水陸兩棲動物，在陸地走起路來搖頭擺尾、呆頭呆腦的樣子，但一旦人水立馬就變成了花樣游泳健將，用此形容阿甘特別貼切，因為他這個生活中的智障兒，在乒乓球桌上可是一流的好手。2b保留了原文的幽默詼諧形象的比喻，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文的審美效果。對于比喻的翻譯，有時譯者會以譯語文化中無此類表達或字幕壓縮需要等理由，把比喻直接刪除，把原文的意思做明晰化處理。這種差異的消除，使字幕的詩學效果大打折扣。以下是《亂世佳人》中的一個例子：3．Ellen：lookatScarlet，she’SneverevennoticedCharlesbefore，nowjustbecauseheisyourbeau，sheisafterhimlikeahornet13a．愛倫：看思嘉，她以前從不多看查爾斯一眼，現在就因為他是你的男友，她就纏著他。例3中，思嘉的妹妹愛倫說思嘉老是纏著查爾斯，她用了個比喻“afterhimlikeahornet”，“hornet”一詞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妹妹對姐姐一貫的嫉妒與不滿。而譯文3a卻把這一比喻給省略了。王榮評價說此處比喻文化色彩過濃，直譯中國觀眾不易理解。__這一說法不免有失偏頗，漢語中講事情后果嚴重，常用“捅了馬蜂窩”這個比喻，因為馬蜂會對破壞蜂巢的人緊盯不放。由此我們可以將原譯調整為：3b，愛倫：“你看思嘉，她以前從不昧查爾斯，如今成你男友了，她就馬蜂一樣盯了上去。”考慮到譯文中保留喻體會使譯文變長，增加觀眾的閱讀負擔，因此把前半句譯文稍加凝練。3b保留了原文喻體，以求盡量再現了原文的文學性和審美效果。另外，有時譯者會過度迎合譯人語文化，用譯人語中喜聞樂見的比喻來代替原語中充滿異域風情的比喻，這樣處理有可能會造成嚴重的文化誤解。例如：4．Leonard：Youarecryingupwineandsellingvinegar14a．倫納德：你是在掛羊頭賣狗肉!對于1a，呂吉瑛認為中國文化中，“酒”與哀愁相連，而“醋”有嫉妒意義，與“cryupwineandselvinegar”表達出的文化寓意不符，翻譯為“掛羊頭賣狗肉”則是“物象迥異，涵義相同”，有“異曲同工之妙”。[]看此字幕翻譯，對原語比較陌生的觀眾也許可能會想“原來老外也吃狗肉啊?”。但實際西方人士都把狗看作忠實的朋友，認為吃狗肉是極為殘忍的行為，他們哪里會賣什么狗肉呢。此句改譯為：4b．倫納德：“你是拿酸醋充紅酒!”，如4b的翻譯想必觀眾也是能夠理解的吧，因為紅酒和醋在顏色上有一定的相似性，而且隨著紅酒文化的傳人，很多人也了解品質不佳或過期的紅酒喝起來有點酸澀，猶如喝醋。譯文4b的處理方式，避免了文化誤解，保留了原文的文化意象和詩學效果。

2．2語體性隱喻的翻譯

除了詞語性比喻外，一些不太顯眼的語體隱喻也同樣具有詩學價值，在字幕翻譯中此類文體特征常常被忽視。以下是從電影《小雞快跑》中的選取的一個例子：5．Mac：Andsprainedtheanteriortendonconnectingyourradiustoyourhumerus．Igaveitaweebitofatweak，andwrappedherup．Rocky：WasthatEnglish．9Ginger：Shesaidyousprainedyourwing．Shefixedit．5a．麥克：你扭傷了前腱。我給你捏了捏，包扎了一下。洛基：這是英語么?金婕：你扭傷了翅膀．她弄好了。麥克是雞群中唯一一只帶眼鏡的母雞，她設計了d,x-~逃亡用的飛機，她講話時不時蹦出一些專業術語，她的語體與其它雞的生活話語體有明顯的不同，構成了語體隱喻。例5中麥克用了幾個比較生僻的詞如“anteriortendor，radius，humerus”，這些詞都是從拉丁文轉借到英語中的生僻詞匯，是解剖學方面的術語。譯文5a對麥克的語體風格捕捉不夠到位，消解了她的個性化語言特征。另外，因為所有對白都翻成漢語，洛基的話再翻譯成“這是英語么?”顯然存在邏輯不通的問題。請看以下改譯后的效果：5b．麥克：橈骨和肱骨間的前腱受損。我給掐了掐，包了起來。洛基：她說什么?金婕：她說你翅膀扭傷了。她給弄好了。譯文5b中“橈骨”、“肱骨”等詞語再現了麥克陌生化的語體，與其他雞的日常語言相互照應，形成幽默的審美效果。

2．3特殊構詞法的翻譯

由于語言的差異和字幕顯示的時空限制，字幕翻譯只能是在壓縮的基礎上盡量再現原文的詩學價值和審美效果。很多承載詩學特征的語言形式在譯文中沒有對應的形式，如英語中的前綴構詞法，在漢語中就沒有辦法再現。遇到此類情形，譯者要想法設法在譯人語中進行再創造，力求補償原文的文學性。請看《小雞快跑》中的另外一個例子：6．Fowler：PushyAmericans!Showinguplateforeverywar!Overpaid，oversexedandoverhere16a．福羅：大老美最愛秀，每回戰爭都最后才來。又貪財又好色，還跑到這兒來攪和!福羅是雞群的長官，曾在英國皇家空軍呆過，對二戰期問美軍的表現非常不滿，當他看到美國公雞洛基被一群英國母雞團團圍住時，日積月累的牢騷便在瞬間爆發了。其中“over”出現三次，前兩次用作前綴“Overpaid，oversexed”，如果“over”再出現一次，觀眾的慣性期待仍是作為前綴的形式，如“overproud“或”overactive”等，但是“over”的第三次出現時并未如觀眾預期的那樣，而是單獨成詞，以詞組“overhere”的形式出現，這一陌生化效果凸顯了福羅對不速之客——美國公雞洛基的強烈不滿。譯文6a的翻譯“又貪財又好色，還跑到這兒來攪和!”沒能再現打破預期的陌生化效果，使福羅的牢騷之聲大打折扣。另外，6b前半句的處理也頗顯拖沓。筆者把譯文稍加修改：6b．福羅：美國佬最過分!每回打仗必晚到!又貪財、又好色、又愛到處亂攪和!譯文6b用了三個“又”字的排比結構補償原文前綴構詞法的文字游戲。筆者沒有把“overhere”翻譯為三字結構，如“又多事”，而是打破慣性，將之翻譯為“又愛到處亂攪和”，使之與前面齊整的三字結構形成反差，而“又”字的重復，也使前后緊密相連，以此使譯文盡量模擬出與原文類似的語義凸顯效果。

2．4押頭韻的翻譯

涉及語言差異的文字游戲往往很難翻譯，如果一味用譯入語中淺顯易懂的方式來翻，就會使翻譯引入差異的功能大打折扣。由此，在字幕翻譯中，對于一些不能再現的修辭方式，應采用翻譯補償的方式，來彌補譯文文學性的損失。如，如押頭韻的修辭方式，在譯文中可以用押尾韻的方式來彌補。請看下面選自《亂世佳人》中的一例：7．Rhett：You．candropthatmoonlightandmagnolia，Scarier．7a．瑞德：你能把月亮都說圓了，思嘉。思嘉去看望獄中的瑞德，希望能從他那要些錢出來，于是說了一些柔情蜜語，瑞德看出破綻，把思嘉大肆譏諷了一番。王榮認為中國觀眾對“moonlight”和“magnolia”很陌生，而“把月亮說圓”這一翻譯能形象地表達出思嘉說謊的意思。J7a意思是表達出來了，但卻丟了押頭韻的修辭效果和語義上的諷刺效果，不能算是很好的譯文。“moonlight”和“magnolia”在原字幕中原本就頗顯突兀，上文中兩個人也沒聊到這方面的事情，兩詞在語義上似乎也毫無瓜葛，但首字母“m”把兩詞聯系了起來，形成押頭韻的效果，其中“moonlight”還有荒誕之意，突顯了瑞德對思嘉的諷刺挖苦，而相互譏諷也是劇中兩位主人公一貫的互動模式，這是貫徹全劇的風格。筆者嘗試改譯為：7b．瑞德：別扯什么月光花香了，思嘉。“magnolia”意思是“木蘭花”，筆者稍加變通，翻譯為“花香”，與“月光”形成押尾韻效果，來補償原語的頭韻，譯文中“月光”、“花香”兩詞模擬了原文中瑞德突兀的語言。考慮漢語中“月光”并無荒誕之意，用“扯”字來補償一下語義，再加上劇情發展及畫面提示，想必中國觀眾應該可以感受到瑞德的譏諷之意吧。

3結語

字幕翻譯屬于文學翻譯的范疇，一方面要考慮劇情的推進，另一方面要再現電影中人物語言整體連貫的詩學效果。如果把字幕翻譯僅僅看成是信息流的復制，勢必會給電影語言藝術帶來很多負面影響。本文從詩學角度對一些忽視原語字幕文學性的譯文嘗試進行了改譯，使譯文語義和文學性兩方面都能有所兼顧，使譯文獲得整體連貫的審美效果，盡量減少字幕翻譯的損失。